第50章
“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绩了呢,”辛德说,“但是完全不能和砂金哥哥比较。”
砂金的战绩,二十七株。
这个杀死比赛的男人,没有参加比赛的意图,但是那些草好像格外喜欢他,他只要站在原地,都不用挪动一下,就有二十七株没有脑子的草本植物不长眼睛地往他身上蹦。
嘉波脸都鼓起来了。
他看见那个坏家夥勾起了嘴角,在他意识到这是一种嘲笑之前,捏住了他软嘟嘟的脸颊肉:“我们的小祭司,成绩如何啊?”
嘉波:“……”
从比赛开始迄今为止,从来没有成功抓到过哪怕一株风滚草,连叶子都没有碰到过。
他,输得彻底。
辛德承认了砂金的胜利,要为胜者送上胜利的果实,他说中午的饭菜就不收他的饭钱了,只要他把饭盒洗干净送回他家就可以,另外顺带邀请小祭司和砂金一起,有空去他家里吃饭。
砂金:“有空一定。”
沙漠的天空总是被沙子染成淡淡的黄,然后又被太阳炙烤成明媚的橘红,现在太阳要沉没了,另一种更加深沉的色彩逐渐覆盖了天幕,将天空染成了半灰半橘的渐变色。
气温骤降,辛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好冷,我们该回家了。”
“好。”砂金说。
答应是答应了,站在原地却没有走,他回过头,身后那只小废物盯着沙丘顶端发呆,他在跟自己较劲,似乎非常不能理解自己为什麽得不到一株草的喜爱,明明自己才是诞生于沙漠的魔神,准确地说是沙漠的神二次制造出来的神。
“嘉波,过来。”
砂金招了招手,怀里就多了一只听话的神明,他把嘉波翻了个身,让他面对着沙丘,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让风也染上了夜色,无论日夜都吹拂着风滚草簌簌而过。
“站在这里。”砂金指挥着,抓住他两只手的手腕。
正前方是一朵无知无觉的草球。
他不知道前方有一个魔神在等着它,它只是兴奋地向前滚去,轨迹刚好和砂金所站的位置重叠。
然后啪地一下,直直地撞进了一个等待已久的怀抱里,再被四只手同时锁住,保证它绝对无法逃离。
我的草。
嘉波眨了眨眼睛,现在他也抓住了属于他的第一只风滚草。
“快乐来自于实现欲望的过程,而非结果。”砂金摸了摸他的头,却摸到了一手沙子,“记住了?”
嘉波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身,把草球卡在他与砂金的身体之间,仰起头,正面朝向他。
——那是一个砂金曾经教过他的,表达开心和快乐的标准微笑。
“要将快乐的情绪和这个表情联系起来,我知道的,”他抱住了砂金,努力保持脸上的表情,即使嘴角维持弧度太久,让下颌的肌肉都感觉到酸胀。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嘉波歪了歪脑袋,“比赛要分出胜负,你赢了,所以辛德说你不用付饭钱,这是给胜利者的奖励。”
“可是我输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失败者要受到惩罚。
他抱住了砂金的腰,一如既往的蔚蓝,如同白天在他眼里永不落幕。
嘉波张了张嘴,话都比之前变得多了:“我输了,就要受到惩罚,你要惩罚我吗,砂金?”
砂金:“……”
“你为什麽不说话,你是不是在想该怎麽惩罚我,能不能不要那麽痛,痛觉是危险的信号,不喜欢。”
头在他怀里拱了拱,嘉波猛然知晓了嘴巴长在身上就是用来沟通的,他的话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输家就要被惩罚,我想要没那麽痛的,比如脱光衣服,出卖金钱,以身相许,当一个没有工钱的田螺魔神。”
“……”砂金一下都失去了表情,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都谁教你的?”
“……影子,影子教我的。”嘉波老实地回答。
影子是禁忌知识的化身,每一个安静的时刻,影子很无聊,无聊到将知识灌输到嘉波的脑子里,也不管他用不用得上。
“很好,很好。”
教得很好,下次别教了。
砂金深呼吸,禁忌知识怪不得会被冠上禁忌两个字,纯白的魔神怎麽能学这些,他现在有点理解未来的嘉波为什麽会是那副鬼德行了。
也许是他迟迟未能说出下一句话,嘉波缓慢地吞了吞口水,他不希望这个人类不开心,所以他为什麽不满,是因为不喜欢刚刚说的惩罚吗。
“那,稍微痛一点的也可以……如果你喜欢这种方式的话。”
“闭嘴。”
砂金捂住了他的嘴巴,禁止他再吐露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他冷着脸,比沙漠的寒风还要冷,默不作声地把嘉波举起来,再甩到背上,两只手托着他的腿,背着他回家。
足迹在黄沙上留了一串长长的足迹,再渐渐被风沙填埋。
“晚上开心吗?”砂金问。
“开心。”
嘉波把头埋进了砂金的颈窝,他希望能拥有的情感,他不曾感知过的世界,都在今天得以开始。
他想永远记得这一天,他开始期待还未来临的明天。
第39章
一连七天。
还是那间破旧的房屋,砂金盘膝坐在床上,嘉波就坐在两腿的空隙之中,他听见砂金的指令:“开心。”
脸上扬起微笑。
“生气。”
眉毛竖起来。
“发现有人偷走你唯一的筹码但是影子替你拿回来了。”
“嗯……”嘉波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困惑,砂金老师的表情考试一旦放进现实情景,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考验,他犹豫了片刻,再低下头。
带着认真严肃且冷酷的模式化冷笑,教育自己的影子:“筹码,我自己会拿回来,你,不要靠近别人。”
莫名其妙被教育的影子僵硬了一瞬,然后在砂金看不见的死角开始狂乱地舞动触角。
嘉波不理它。
因为一只手很快压在了他脸上,从头顶撸到下巴,痒痒的,他半眯着眼睛,还把下巴递到那只手的掌心上。
砂金:“bingo,恭喜你,答对了哦。”
十六个表情的学习宣告尾声,今天就算是结业考试,嘉波蹭了蹭砂金的手:“我是,满分吗?”
“不是。”
唰地眼睛睁开,嘉波抬头,眼睛已经可以准确地表达委屈:“为什麽?”
砂金漫不经心地挑眉:“你现在哭一个我看看。”
嘉波:“……”
不想哭,也哭不出来,眼泪是由泪腺分泌出的混合物液体,据说是咸的,嘉波还没有尝过。
哭不出来那就没有满分,嘉波的嘴都撅起来了,据说这样可以表达不满:“那我还有奖励吗?”
“没有,你想什麽呢。”
砂金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让开,自己从床上站起来,换好衣服,是一身沙漠里常见的白色衬衫,袖口和腰部都用做成了抽紧的款式,下身是一条浅褐色的裤子。
非常普通的打扮。
即使穿成这样,嘉波也觉得,砂金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类,尽管他对好看的定义,大多数都是由影子灌输的。
妈妈好看,父亲大人好看,好看与实力挂鈎,所以砂金一定是和爸爸妈妈一样美丽又强大的生物。
“我要去辛德家里吃饭。”砂金说。
“哦。”嘉波嘴掘得更高了。
吃饭是人类维持生存的手段,魔神不用进食,光靠呼吸就可以补充所需的能量,所以这是砂金要和他分开的意思。
嘉波低下头,他现在可以忍受与砂金分开一小会时间。
在砂金不在的时候,他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株长在室内的仙人掌,外表是一根根可以挡住窥探的尖刺,根须牢牢地长在床铺,这样就能与床一辈子都不分开。
“别发呆了。”
尖刺被拔掉了,砂金全然无视嘉波的幻想时间,揪了揪他的发辫:“愣着干嘛,和我一起走。”
“我不用进食。”
“不用吃饭不代表不能吃,”未来的嘉波可是很能吃的,砂金说,“吃饭的意义不仅在于生存,品尝味道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你又不是没有味觉。”
“可是……”
嘉波还在纠结。
他不是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在他与砂金初见的那一夜,在砂金还是个浑身血腥像大号榴莲一样问他哪里能找到药的时候,那个空旷又宁静的夜晚,砂金用从神庙取回的干粮熬成了一锅米糊,分了嘉波一点。
那是他,对于食物最初也是最深的印象。
——真的很难吃。
依靠这种东西生存下来的人类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生物。
和砂金呆在一起就意味着要吃到难吃的米糊,他擅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而后艰难地做出了抉择——他把手搭在砂金身上,迅速地爬下了床,用一种显而易见慌乱的表情强装镇定:“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