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了身份证,也带了准考证,她没有迟到,也没有同一考场的考生突然暴起撕掉她的试卷。
当陈檐之填好最后一门英语的答题卡,还有十分钟,她坐在桌子上发呆,透过窗户,她可以看见舒卷的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狗尾巴草,还有开的很好的紫色绣球。
盛夏漫漫,蝉鸣不止。
高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陈檐之刚出考场,就被人塞了一束满天星,一个年轻男子拿着话筒,正在街头采访,他将话筒递给了陈檐之。
“高考结束了,你考的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陈檐之看着面前的摄像头,下意识打算挡住自己的脸,但周围人来人往,她听到了欢笑声,偶尔夹杂着小声的啜泣,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小结界里,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
陈檐之终于鼓起了勇气。
“高考已经结束了,现在纠结考的好不好没有意义,我也不想回想,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想往前看。”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重要的人说吗?”那个男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有……”陈檐之点头,她微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只想和他一个人说。”
“有什么想对所有考生说的吗?”
“那就祝我们都有一颗坚韧强大的心脏,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吧。”陈檐之说完将话筒递了回去。
“那祝你一切顺利,前程似锦。”采访的小哥接过话筒,又递给她一条简洁的红色手链,上面的檀木珠上刻着“心想事成”。
陈檐之将它戴到了右腕,然后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也希望自己心想事成。
陈檐之回到了家,王姨不在,陈宴川坐在餐桌上等她,他订了一大桌子的菜,不过没几道她喜欢吃的。
“我的宝贝女儿终于高考完了,要是你妈在,不知道有多开心。”陈宴川给自己开了一瓶威士忌。
陈檐之有一种反胃的冲动,她克制住自己,才没有转身就走,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两口菜放在碗里。
他又开始了。
“我记得我和你妈当时高考完,我从舅舅家借了一辆摩托车,带她去山顶兜风。”陈宴川陷入了回忆,“可没成想当时突然下了雨,把我们两个淋成了落汤鸡,你妈当时头发都能拧出水来,我笑的不停,她气的锤了我好几下。”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你妈考的很好,可以去北城最好的学校,但是我就不行,勉勉强强混个大专,但是就算是大专,我也要上北城的大专,她去哪,我就去哪。”
陈宴川给自己灌了几大口酒,他的酒量确实很差,没喝一点就上脸,他突然站起来,愤怒地指着陈檐之。
“我哪里比不上他,我的宝贝女儿,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陈檐之根本不知道陈宴川在说谁,但她发过誓,不会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妈没有出轨,她永远不会出轨。”她站了起来,直视着陈宴川,“下次你要是再污蔑她,那我就和你断绝来往,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也马上就要成年了,你可以不给我一分钱,我就算是兼职累死,也不会再开口找你帮助。”
“爸爸,你满意了吗?”
陈檐之不再理会陈宴川错愕的目光,她转身就走,直到回到房间,她才脱了力一般倒在了床上。
她拿起手机,班级群里的信息如雪花一般飞来。
【物理倒数第二道选择题选什么,谁来和我对对答案!】
【有谁晚上去ktv吗?我没去过,好想好想去!】
【同学们,我好像考砸了,说不定要滚去复读了,哎……】
【那个谁谁谁,不要垂头丧气,谁不知道你每次都这样说,结果成绩出来考的比大家好多了。】
【我妈同意给我买最新的游戏手柄了,羡慕吧各位。】
陈檐之翻了999加的消息,都没有看到沈南遇的发言,他因为保送,所以并没有参加高考,高考前两天,学校要求所有人把东西搬回家,他也没有来,只是让关昼帮忙把书送到他家里。
在众多的消息里,陈檐之先是回了王夏枝的信息。
王夏枝:【檐之,檐之,你对答案了吗?我对了一门就懒得对了,反正考得不好又不会死,我决定放过自己。】
陈檐之:【我没有对答案,反正也改不了了。】
王夏枝:【关昼他对了之后开始痛哭流涕,这个后悔,那个又后悔,一直在对我疯狂输出,烦死他了,而且他对的是沈南遇的答案,他又不能考满分,万一沈南遇错了他写对了,不还是能多两分吗?提前焦虑真没意思。】
王夏枝发来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包。
陈檐之:【沈南遇在家把试卷做了一遍吗?】
王夏枝回复。
【他去考试了啊,除了语文没去,其他都去了,他还和你在一个考点。】
陈檐之突然想到了一个和他聊天的契机,她打开与他的聊天框,犹豫地按下一行字。
【沈南遇,物理倒数
第二题你选了什么啊?】
他没有回,等待他回复的时间和考试的时间呈反比,漫长得像无法加载进度条,数字一直停滞不前。
陈檐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拿起一张信纸,继续写信。
“偷偷告诉你,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喜欢你很久了。”
“清北大学有好多胖胖的橘猫,我想和你一起去喂它们火腿肠,可以吗?”
“你也喜欢下雨吗?”
陈檐之开始期盼,自己这株从潮湿裂隙里长出来的青苔,也可以迎来独属她的春天。
但是他没有回。
陈檐之等了24小时,又等了48小时,最后直到她填好志愿,收到了通知书。
他还是没有回。
陈檐之觉得不对劲,她却不明白为什么,哪怕只是同学,他也不应该不回她信息吧?
他一定是漏了,陈檐之告诉自己,一定是。
她可以当面和他说。
鹭城一中为了统计升学情况,要求学生的通知书地址填在学校,通知书抵达的那天,陈檐之早早地去了学校。
她也被清北大学录取,他们的通知书应该会在同一天到学校。
陈檐之在班主任的办公室拿到了自己的通知书,但是她在另一堆还没有被拿走的通知书里翻来翻去,也没有看到沈南遇的。
最后,还是问了王老师才知道答案,沈南遇放弃了清北大学的录取,决定去国外读书,他全家都要搬去德国。
陈檐之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伤心,会不知所措,但她没有,她只是麻木的接受了,幸运不会降临在她身上,她早就知道。
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不会来到这里了,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再踏入这间教室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沈南遇不理她,她也不会执着地给他发信息,他们可能以后永远不会有交集了。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吗?
她站在人生的这一头,看着他朝那头走去,然后渐行渐远。
陈檐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原本堆满书的桌子空荡荡的,她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起身,桌椅晃了晃,桌肚里居然掉出了一封信。
陈檐之捡起了那封信,上面黑色水笔写着她名字的缩写。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打开,里面的信纸上没有一个字,只画着一束蓝色鸢尾。
很潦草,也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送的。
陈檐之莫名有一种直觉,这是沈南遇送给她的。
她要找到他,她要面对面告诉他,她喜欢他很久了。
她也要勇敢一次,只需要一次。
求求了。
陈檐之向关昼要了沈南遇的地址,然后拿着自己的通知书从教学楼飞奔下去,但就在楼梯拐弯处,她撞到了沈南遇。
后来的事情,陈檐之不想过多回想,她只记得,她拿着那封信问沈南遇,是不是他放的。
而他只是疑惑地摇头,说不是他,他可没有闲情搞这些东西,陈檐之失望地低下了头,然而沈南遇又笑了,他继续说。
“陈檐之,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而且,我不会给任何人写情书,因为我并不想谈任何恋爱。”
陈檐之仿佛被人抽筋拔骨扔在一边,她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她甚至还没有说出那句喜欢,沈南遇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太残酷了,像是要把她凌迟处死,她似乎看到了一把可以刺穿她胸膛的利剑,剑锋相对,然后它毫不犹豫地划破了她的脖颈。
在某一种程度上,她确实死了,她的一部分自己随着他的拒绝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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