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可是喂入她口中的糕点是真的。
高糖的食物能够快速补充个体所需的能量。项翎咽下了几块糕点,终于确切地明晰,跪坐在她面前含着眼泪照顾她的人确实就是忆柳。
“你怎么在这里?”她开口问道。
“我跑出来了。”忆柳掏出竹筒给项翎喂水。
“很危险,”项翎很不赞同,“为什么要跑出来?”她已然懂得一些ca259的规则了,像忆柳这样的侍人,是绝不应该私自离开的。如果被抓到,他恐怕会死。
忆柳默不作言,闷着头给她喂水。
“忆柳,”项翎躲开他的手,“你现在回去,就说是迷路迟归。”
忆柳终于抬起头,一双远黛含烟的眸子拢着水光:“你这个样子,叫忆柳怎么能走。”
“我没关系。”项翎不能够理解他的行为,“我是一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我能够照顾好自己。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地做这样的事?”
见她着恼,忆柳低下眼,显得有些委屈,手上却仍要照顾她。
项翎拨开他的手,很严肃道:“你现在回去。”几乎是命令。
忆柳嘴巴一瘪,脖子却执拗地一梗,半晌:“回不去了。吴管事说了,我踏出这个门就不能回去了。不回去就算是死外面了,贱命一条,没就没了。回去了就是逃奴,打死了事。”
“是吴同将你放出来的?”
“嗯……吴管事说你救了春兰,于他有恩。左右大人看我也不顺眼,他就把我带出去,回去说是已处理了。”
项翎听着,顿了顿,得出了个结论:“是我连累你了。”
“这是什么话。”忆柳急了,伸手去捂她的嘴,“是我非要出来,什么叫做你连累了我。若非你于吴管事有恩,忆柳想走还走不脱。”
项翎并没有答话,没有什么精神的模样。
忆柳看着她,一双柳叶弯眉哀哀地垂了下来:“幸好忆柳执意出来……”他没把话说全,只闷不吭声地低下身去,竭力将项翎扶起来。
他生得弱柳扶风,浑身也凑不出几两力气,却硬是把项翎撑了起来:“夜风凉呢,我们先找个住处。”
时已过子时,城中正经的客栈自是不开了的,城南烟花之地却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那处除风月场所之外,也有许多寻常客栈,用以招待喝足了花酒却又没钱留宿的“少爷”“公子”,生意倒是顶顶得好。
说来,这地方项翎倒也并不陌生。最初为了接近1139,项翎就是主动进了烟花之地,又主动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奉天府选上。
包括忆柳、春兰、夏竹,以及写在犯罪资料上的所有被1139用过即亡的侍人,都是自同类场所被挑选出的,也不知是吴同挑选侍人犯懒,还是1139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忆柳牵着项翎的手腕,挑了目之所见的第一家清静些的客栈,叩了叩敞开的门扉。
“客官里边请!住店还是宵夜?本店醒酒汤仅销五文,保您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绝不头痛!”清丽的女声在里头响起,热情得不行。
项翎抬起头,就见客栈里,春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39章 第39章“哭出来。”
实际上,哪怕在被忆柳吸引了许多注意力之后,项翎的大脑仍旧是在强迫性地高速运转的。她就像是一台无法停息的机器,对于外界的反应不过是临时性调度线程做了瞬时的处理,一触之后就再次滚回了永无休止的洪流。
可哪怕在这样的状态,她也能意识到,春兰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的。
春兰不应该猛然扑到她的面前,惊异地睁大眼,呵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生病了?还是谁不让你吃东西?我去给你拿碗粥来!”她听上去好像很生气,也不知是在生什么气。
她和她并没有很熟,她没理由忽然产生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春兰就端了碗热腾腾的粥来,拌了粗制的红糖,碾了两个熟鸡蛋进去,风风火火地放到项翎面前:“快吃些东西。”项翎注意到,她未拢紧的领口与伸出的手腕上都露着许多未愈的伤痕。
她在厂狱之中确实是吃过了很多的苦头。
还好她将他们带了出来,至少她曾从那里带出过人来。
忆柳已然将项翎扶到了大堂的座椅上,伸手拿过了粥,一勺勺喂给项翎吃。
春兰蹙着一双秀眉,看着项翎憔悴异常的脸色,又去柜台拿了件厚衣,牵起项翎的手腕就给她穿上,边穿边问:“出了什么事?”
项翎没有应话,倒是忆柳抽空,细声细气地回了春兰一句:“明日再与姐姐细说吧。”说完,他继续轻言细语地哄着项翎喝粥,一双大眼永远含着薄雾,秀白的小手一会儿擦擦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水一样的身段就差没粘到项翎身上去了。
春兰平素最见不得他这一身矫揉造作的模样,这会儿却没说什么,只抿着嘴,不住地瞅着项翎青白的脸色,以及始终并不聚焦的眼眸。
她不知道项翎这是怎么了,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好。她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伸出手,徒劳地将项翎身上的厚衣又裹紧了几分。
吃过了东西,忆柳便又自然地握着项翎的手腕,随春兰的指引上了楼,进了小小的客栈中最好的一个房间。
睡眠是项翎所属种族的生物个体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一。该生理需求占据种族一个活动周期足足三分之一的时间,却在漫漫进化长路中保留至今,其对个体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在星际时代,有各种药剂或仪器能够代替睡眠时的脑脊液冲洗,以通过技术手段降低或替代睡眠时间。但在低级文明ca259中,项翎维持生存的唯一方式,就是遵从自己的生理需求,维持最基本的睡眠。
项翎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可她无法入睡。
她的大脑每一刻都是那样的清醒。
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思考怎样达成工作目标,诛杀目标个体1139。
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她显然没有那样长期地考虑同一个问题。
这样一来,她也说不准自己是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在想,也许什么都不在想。
她只是无法停下。
她的大脑犹如一艘减速引擎彻底损毁的光速飞船,在全无阻力的真空之中极速飞驰,无法做出一丁点有效的行驶控制。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忽然被唤回了神。
是忆柳在摸她的脸。
有那么一个刹那,项翎觉得,忆柳在审视她。
他平时总是温柔的,很容易带上水汽的眸子正在少见地静静地审视她。
可下一个瞬间,他就又是永远柔软而温柔的模样了,好像刚才的一刹那都只是她头脑异常的错觉。
这不奇怪,她本来就不太能够思考。她的意识不受她的控制。
下一刻,她再次被忆柳唤回了意识。对方盯着她的眼睛,反复地用手贴她的脸,显然是担心她再次走神,不住地吸引她的注意。
在重新看到她眼中的焦点后,忆柳忽然开口:“阿翎,你帮季管事获取了什么东西,交给季管事利用,以杀死……至少是扳倒督公。季管事失败,致使你二人身陷厂狱。如今,季管事已过世了。我说的对吗?”
也许是知道此时的她听不进太长的铺垫,忆柳这话实在是单刀直入到离谱。
这太过直白的话就像是一根钉子,尖锐的一刺,扎得人头脑生疼。
疼痛将飞速运转的机器撬出了一个缝隙,使钉子
瞬息之间地卡了进去,“哐”得一声,令永不停休的机器短暂地停歇了一下。
项翎抬起眼,看着忆柳,答非所问:“是我杀了他。”
忆柳眸色一晃,脸色却一脸也没有变:“是你解脱了他。”
他看着她:“你不会无缘无故杀他的,对不对?一定是他很疼很疼,所以你想让他解脱。”
项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在那之后,她似乎被简单地料理过,如今已没有鲜血残留在她的手上了。
她却始终觉得自己的手心是黏腻的,蓬勃的生命力自她的指缝溢出,无论如何都再抓不回来。
所以,季青临的身体垂了下去,再也无法动弹了。
他的身体,他的理想,他生命力蓬勃的一切,都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世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这一切……
“都是为了救我。”她说道。
她说话极其跳跃,语焉不详,可忆柳似乎总是能够听得明白。
忆柳看着她,很认真地问道:“你,是自责型人格吧?”
他把项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连句子中间的间断都一模一样。
他坐在了项翎的床边,眸子映着月光,脸上尽是安静的认真:“是季管事,让你获取了什么东西……物件,或者是讯息。你拿去给季管事用,他没能用好,暴露了你。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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