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陈洋也看出了村民的不乐意,他今年十三岁,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开口乞讨已经是他放下脸面的最大限度了,若对方还不情不愿,甚至恶语相向,他也不会再低三下气地祈求。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更有尊严的另一个办法。
帮村民干半天活换一顿饭吃,或自己去河里摸点鱼虾,去山里打点野味,用这些东西交换。
这样一来,村民就乐意多了。
帮干半天活,但只是给一碗饭,那可划算多了。
如此,靠帮人干活,陈洋从年初混到了年中。
帮人干活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干着干着,陈洋也慢慢摸清楚农活是个怎么的干法。
他决定明年开春,自己种稻谷,自己种菜,自力更生,不再祈求别人的施舍。
家里有不少他自制的弹弓,他眼神准,用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
就是野兔子不好打,一下打不死,若是没精准地打到兔子的眼睛或者头部,很容易让它跑了。
他拿起两把弹弓,揣着一口袋小石子往后山走去。
到了后山,他先是爬上一棵树,然后坐在树枝上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等待猎物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嚓嚓嚓磨东西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在持续听到这声音后,他才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声音的来源在哪儿。
随后,他爬下树,开始寻找这个声音。
因为这声音极大的妨碍了他打猎,野外的动物可比家禽家畜警觉多了,但凡听到一点响动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只要有这声音在,野兔子肯定不会出来的。
陈洋循着声音,很快便找到制造这声音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个小女孩。
他一下认出小女孩是谁,是他们村里的钟若兰。
钟若兰今年八岁,是她娘改嫁到赵家带过来的拖油瓶,她生得很漂亮,村里人大部分都认识她。
村里人都认识她除了她长得漂亮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赵龙海经常打她,打得她哇哇叫。
小女孩在一块石头上磨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像是一把被丢弃的军刀,刀刃有将近二十厘米。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
小女孩磨刀磨得认真又卖力,刀刃擦过石头的声音咔嚓咔嚓,陈洋方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发出的。
陈洋站在小女孩的身边站了很久,她都没有抬头,还在专心磨她的刀。
他顿时起了兴趣,心想这么大点的小女孩磨刀干什么。
“你磨刀干嘛?”他好奇问道。
听到陈洋的话,小女孩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陈洋在看清小女孩的脸后本能地怔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小女孩左脸青了一大块,右脸也没好到哪里去,半边脸有些浮肿。
显然这都是她那继父干的,而且赵龙海打她的程度明显超越了大人教训小孩的界限。
小女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下,然后又低头继续磨刀。
之前,他好奇钟若兰磨刀做什么,而现在他脑中冒出一个想法。
她磨刀不会是为了杀人吧?感觉她身上杀气挺重的。
一个成年人身上杀气重,他可能会害怕,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身上杀气重,他只会觉得好奇和有趣。
这下,陈洋连兔子都不打了,专门留下来跟钟若兰说话。
他站在她旁边,时不时就出声问一句。
“你脸上的伤是你爸打的吗?”
“你后爸打你,你亲妈都不管吗?”
……
小女孩直到起身准备离开都没搭理他一句。
可陈洋还是锲而不舍。
“你明天还来磨刀吗?”他继续问。
钟若兰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陈洋闲得没事就继续跟着,跟了一段路后,他发现小女孩没打算出山,而是在山里头打转。
转了一会儿后,小女孩像是终于忍无可忍。
“你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拿刀砍你。”八岁的小女孩说这话时,眼底竟然还真透着一股狠劲儿,好像她真的说到做到,会拿刀砍他。
陈洋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更好玩儿了。
他十三岁,而钟若兰才八岁,还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他不信她的力气能有他大。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我就不跟你。”陈洋笑着说。
“我要把刀藏起来,不能被人发现。”钟若兰道。
陈洋扯起嘴角一笑:“行吧,那我不跟你了,我在山外头等你。”
说着,他就往山外走。
陈洋站在山外头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来钟若兰。
最后,他还不死心地进山找了一遍,没找到,他才猜想钟若兰是偷偷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走了。
虽然钟若兰没回答他隔天还来不来磨刀,但他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等她。
只不过,他又没等到就是了。
但陈洋很有毅力,连着蹲了好几天,同时也摸清楚了钟若兰来山里磨刀的规律,基本上两三天才来一次,一次磨上一个小时。
陈洋和钟若兰亲近起来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天陈洋去湖边摸鱼,钟若兰则在湖边洗衣服。
她洗完衣服后没急着回家,而是蹲在湖边的湿沙那用一根细树枝写字。
她分别写了“天、地、我”三个字,但我字写错了。
陈洋刚好用树杈扎到一条鱼,走上岸来。
见到钟若兰,他既意外也惊喜。
他将鱼从树杈上取下,放进木桶里,然后提着木桶靠近她。
陈洋低头看着地上的字,指出她“我”字写错了。
钟若兰抬头看他,没说话。
陈洋索性放下桶,重新捡来一根树枝,在她旁边写出一个正确的“我”。
“‘我’字是这样写的,你少了一个点。”
钟若兰还是沉默不语,但她照着陈洋写的“我”字,又重新写了一遍。
“你上过学吗?”陈洋随口问道。
这回,钟若兰倒是有了回应,她摇摇头。
听到这个回答,陈洋倒是不意外,村里很多女娃都没上学,大多数都觉得女娃迟早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不值得花那个钱让女娃读书。
村民对待亲生女儿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钟若兰的爸还是个经常殴打她的后爸,就更不会花
钱让她读书了。
“你没上过学还会写字,谁教你的?”他问。
“看别人写,自己学的。”钟若兰低声回答。
“那你想认字吗?”他又问。
钟若兰点点头,没说话。
“我上过小学,要是你想学的话,我教你吧,”陈洋说,“我家里还有小学的书呢。”
这次她不光是点头,而是回了一个“好”字。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认字的地点一般都是在陈洋家里。
教钟若兰识字的过程中他发现她很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教会她基础认字后,钟若兰甚至懂得比他这个上过学的人还多。
主要也是因为他上课不怎么认真,有些知识不记得,就开始瞎教,一旦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钟若兰总是迅速发现,还反过来指正他。
熟悉之后,两人经常一起相约去湖边,去后山。
钟若兰在后山磨刀,他则在旁边看着,偶尔出现猎物就用弹弓打。
他还是经常看见她脸上出现的伤痕,有时是脸上,有时是手臂,有时是腿上。
陈洋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她衣服遮挡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伤痕。
偶尔看见新增的伤痕,陈洋会问:“你后爸是不是又打你了?”
钟若兰则是低着头不说话。
她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呈现给别人看。
大概,她心里也清楚,就算她把伤口呈给村民看,也没有人会帮她,他们看到后充其量只会或同情或可怜地啧啧两句。
可这苍白的同情和可怜,既没用也不能改善她的现状。
没人会向她伸出援手,她只能自己帮自己。
所以她磨刀。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相约去湖边。
钟若兰在湖边洗衣服,陈洋则在湖里摸鱼。
有一次,陈洋心血来潮,说要烤鱼给钟若兰吃,钟若兰欣然答应,然后两人就开始搭柴火堆烤鱼。
纵使钟若兰再装老成,也改变不了她仅是个八岁的女孩事实。
小孩一玩起来就容易忘记时辰,尤其是玩得太开心的时候。
这一玩导致钟若兰比往常晚回家两三个小时。
钟若兰抱着装满衣服的木盆回家,一到家就看见坐在桌旁的赵龙海,他看见晚回来的钟若兰,满脸怒意。
大概已经提前到预料女儿的下场,旁边的章菊花见状,一把夺过她手里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