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吴锦婳明白了,有些人永远听不见别人说话,也不会改变,或许太夫人只是认为这个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该按照她的意愿活着,为了她的存在而存在,可她不会允许,绝不会允许她再去伤害自己心爱的人。
  她歪着脑袋,笑了笑,“太夫人,您可能被遣送回旧都多时,全然不知道,柏珩有多爱我呢,他在这个世间最在意的人——是我,所以,您说,如果我不许他以后再来见你一面,您说他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呢?您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你……你敢!”太夫人瞳孔震荡,不敢置信地怒瞪着眼前的吴锦婳,“我是他的母亲,他绝不敢如此对待我!”
  吴锦婳轻轻靠在她的耳边,“您看,您自己都对您自己说的话不自信呢,你知道的,他敢,我更敢,所以,太夫人,您尽可以试试您能不能阻止他娶我,看他会不会听您的。”
  “您知道为什么今日只有我来见您吗?因为我不许他来啊,而我今日来此,就是想要告诉你,太夫人,往后这个国公府便是由我说了算的,你最好乖乖听话!”既然她只在意权势和地位,那她就让她明白,有她在,她别想再利用和伤害陆懋一次。
  太夫人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子,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在意眼前这个女子,不然他不会费尽心机要娶她,更不会为了给她做面子把自己从旧都接回来。
  一路上他都未曾与自己说过哪怕一个字的话,其实她在离京之时便知道他对自己早就没有了期盼,不止是失望,或许还有参杂着很多的厌恶,她能感觉的到,只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听、不敢去看,她觉得这样她的儿子就还是那个永远在意自己,听自己话的阿懋。
  所以在她病危,他从千里之外的京都为她而来之时,她内心有一丝窃喜,儿子还是在意她,即便在为难关头,不顾生死地赶来,只为了给她请神医救治。
  她是在意这个儿子的,可就像李妈妈说得,她又嘴硬不肯承认,所以她每天偷偷地把药倒了,她私心想要留住他,不让他离开,想要他还想以前一样在意自己这个母亲,这样她就又可以回京,风风光光地做她的太夫人。
  可是如今她如愿回到京中,他却只冷漠地给她留了一句,“母亲,妙妙是我钟爱的女子,我希望您对她好,别让我们连母子情份不剩。”
  可惜,他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加讨厌她,讨厌这个一开始就频频与自己作对的女子,厌恶至极!
  太夫人就像把恨意用尽了一般地恨着眼前的吴锦婳,满眼不可一世的她,冷哼道:“即便你嫁过来,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媳妇!”
  说完,她一阵猛烈地咳嗽声伴随着喘着粗气咒骂,“我会让你这个贱人知道,这个国公府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她就不信了,十几年风风雨雨她都闯过来了,难道还收拾不了这样一个小女子!
  吴锦婳却动作轻柔地把她摁回到床上躺着,她轻轻一笑,“太夫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前几日太医说了您要多休息,如今看来,您如今果然是不能走动,往后哪里都不能去,我看婚嫁一事,我还是让三夫人来帮着操办吧。”
  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巴,“我想,三夫人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答应的,毕竟她也该知道国公府如今的女主人是谁了。”
  太夫人捏成拳头的手狠狠地捶着铺了厚厚棉絮的床襦,“你这个贱人!”
  她狠狠地瞪着吴锦婳,“贱人,你敢让我儿子知道你这恶毒的嘴脸吗?你不敢,所以你迟早有一日会被我儿子厌弃,就像当年李氏被国公爷厌弃一样!”
  吴锦婳笑了一下,看着她没有再说话,说什么呢?毕竟她又并不需要自己说些什么,反正终究在她的世界里,别人一点都不重要。
  太夫人含泪怒瞪着吴锦,“你们这些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贱人,迟早有一天会重重地摔在地上,把你们这副伪善的嘴脸摔碎!”
  她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似冷笑又似嘲弄,又似透过她瞪着别的什么,只是忽得又不知为何,眼神里的光却突然涣散了去,她喃喃道:“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李氏是!王氏也是!你们都是!”
  吴锦婳忽然之间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怜悯,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过眼前这个看似恶毒的太夫人。
  她是不是其实也一直困在过去,困在痛苦之
  中无法自拔的可怜女子,这个糟糕的世道和命运,让她从来不知道其实女子不必依附男子活着,不是失去了他们的宠爱,我们就活不了了。
  吴锦婳静静地看着太夫人,她复端起药碗,递到太夫人的面前,“您好好地吃药,好好养病,说不准哪天这病就好了也犹未可知,或许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可直到药碗在手掌中渐渐变凉,太夫人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她只看着吴锦婳的眼睛,伸出一只骨瘦嶙峋似枯枝一般的手狠狠地挥开那碗药,药碗被摔碎在地上。
  我需要你可怜我吗!笑话!
  吴锦婳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中已凉透的药碗,轻轻放回到床边的高几上,后又帮她掖好了被子,然后起身离开。
  太夫人缓缓地把头转向床内那侧,视线凝视着床栏上雕刻的喜上眉梢的图案,终于,眼泪,从两边眼角处划下,“我恨你们,恨这个世道。”
  吴锦婳掀开门帘,走出太夫人的屋子,一眼便看到了陆懋,也不知道他站在屋外多久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什么都听见了。
  她看着他。
  他朝她一笑,执起她的手,“妙妙,今岁你院中的西服海棠,花期将至,夫人肯否把其移栽指东正院的后院之中?”
  她笑了,“海棠初绽,恰宜染就婚书,待鸳鸯缔结,再移栽为妥。”
  陆懋,我们成亲吧!
  “好。”
  或许很多时候,我们也并不那么需要释怀和和解,我们只需要大步地往前走,往让我们幸福的方向走去。
  第76章 十里红妆心上人 嫁给心上人
  成华二十四年六月初六, 时值荷月季夏,宜嫁娶。
  英国公府内处处喜庆洋洋,大喜灯笼高高挂起, 门庭屋檐处披挂着红绸,庭院中铺就的蜀锦红地衣。
  在东正院内,早在两天前,便由林家的大太太卞氏和吴锦婳的继母刘燕娘带领着铺房人, 将黄花梨拔步床、苏绣屏风等大件家私,以及织锦子孙百千帐、绣着鸳鸯并蒂莲的被褥等等房奁器皿都预先送了过来。
  从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 小到妆盒提匣, 大到衣柜床铺,日常起居的一切所需, 都会准备妥当, 布置好了新房。
  国公府内的铜壶滴漏指向寅时三刻, 英国公府朱门洞开, 正厅内礼部尚书亲捧圣旨而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英国公陆懋功在社稷, 今聘吴氏锦婳为嫡妻, 贺礼加赐南海明珠十斛、织金云锦百子千孙帐——”
  喜色满堂的国公府正厅内, 陆懋恭敬叩首谢恩后, 而后起身,
  “吉时已至——”礼官悠长的唱喏惊破晨雾。
  而此时此刻, 即便是宠辱不惊,冷静持重的英国公陆懋,如今亦压制不住他那翻涌的心绪,他的指尖在玉带銙上轻轻摩挲,仿佛这样才能稍稍缓解着那迫不及待的紧张感。
  他身穿着那一袭织金蟒纹的喜服, 翻身上马,黑色骏马脖子上系着的红绸掠过八抬的朱漆鎏金喜轿,轿顶各角是九曲鎏金鸱吻昂首向天,分别衔着缠枝莲纹金熏香囊球。
  五城兵马司早已净街开道,七十二名锦衣卫举着描金虎头牌,上书”肃静””回避”的字样在朝阳中流转金光,一行人弹唱吹奏着喜乐,往林家迎亲而去。
  林府门前也是一片喜庆,这整一条胡二同街道两旁,以及茶馆之内皆挤满了早早便赶来凑热闹接喜钱的百姓们。
  林府内垂花门里里外外的婆子丫鬟们皆穿着一身喜色衣裳,来来往往地忙碌着。
  吴锦婳坐在妆花镜前,由着喜娘们为自己梳头上妆,翟冠七翟衔珠轻颤,霞帔上的蹙金绣云霞练鹊振翅欲飞,她听着街巷外渐近的喧天鼓乐,掌心沁出薄汗,即便冷静如她,在此时还是不免紧张和期待。
  月泷等丫鬟婆子们、林家的大姑娘林见希以及去年新婚嫁进来的卞如月皆喜气洋洋地拥在吴锦婳的闺房内,正陪着她说着话。
  门帘外丫头兴奋不已的声音如炮仗一样炸了起来,“姑娘,国公府的迎亲队伍已至胡二同街大门外!”
  众人也炸了雷一般慌慌张张地行动了起来,喜娘为吴锦婳盖上了销金绣并蒂莲罗纱红盖头,唱念着喜话:“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人出阁房——”喜娘边唱着,边将枣子、花生等喜果轻轻地撒在盖头边缘,“金绣鸳鸯并蒂莲,红盖头下遇檀郎,玉燕投怀赐麟儿,金雀衔珠福满天!”
  迎亲鼓乐至林府的大门外,林家的管事小厮们即刻便抬起极为沉甸甸的两大箩筐喜钱,开始在门前大街上来回奔走抛洒,街道两旁的看客们皆兴奋地张着宽袖欢喜地接着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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