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商骆双膝跪地,“谢林祭酒!”
林学道俯身看他,笑得释怀,如今,他也该到黄泉之下去还债了。
他缓缓抽出旁边侍卫别在腰间的剑,架于脖颈之间,重重一抹,鲜血喷洒而出,溅洒在他自己的眼睛里,映衬着黄昏的夕阳,绚烂无比,他已许久许久没看过太和殿前的夕阳了。
光晃过他的眼睛,他仿佛又看见了父亲身穿着那绯红官服,气宇轩昂的身影,“砰”地一声,他倒在血泊之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晚意、楚玉,父亲来给你们赔罪了!
阿瑜……你说得对,祖父早该听你的话。
商骆和身后的众人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死,他们还有机会往前闯,如今已然是穷途末路。
李宥极颤抖着依在商骆的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袖,“商阁老,孤害怕。”
商骆昂着头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教导了三年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总是臣对不住您,殿下若是留得性命,将来或贬为平民也是乃之幸也,若还得封为王爷一爵,则当庸庸碌碌,方能安保此身。”
他狠狠扯开李宥极揪住衣袖的手,站起身转向身后的同僚属下们,拱手道:“诸位同僚,对不住了,都是商某一人之过,诸位此刻应及时弃暗投明,莫要同我共赴黄泉。”
说罢,便欲自刎于太和殿之前。
可谁知,就在此刻,一声声“哒哒哒……”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铠甲银靴踏步碰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欲断人魂。
“报,禀阁老,英国公率领五千禁卫军从宣武门闯了进来,一路将士见了英国公的都督府将印,皆不敢阻拦,如今他们已至泰安门,正一路往太和殿前来!”一名将士双手扶住头顶那欲掉未掉的头盔,从远处急奔而来,匆忙朝商骆禀报道。
本就已战战兢兢的内阁辅臣们以及身后五军都尉兵马,那些更加惊惧欲断。
只是商骆尚未言语,不过一刻钟,陆懋身着玄色将军铠甲坐于马背之上急驰而来。
他身后跟随着的将士们身别箭囊手握弓箭,踏步疾行而来,陆懋勒马停住,将士们亦随即站定,列阵搭弓拉弦,紧绷在弓弦之上的箭羽蓄势待发,银亮色的箭头在残阳的映衬下却似冒着一股寒气,指向眼前这帮乱臣贼子。
商骆身边的众人见状,皆颤抖着身躯,纷纷跪地投降。
陆懋抬手阻止,从马背一跃而下,看向了不远处林学道的尸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来晚了一些。
第70章 海棠凋零一地雪 一切已成定局
残阳落幕, 殿外的众人早已束手就擒,林学道以一人之力,做到了兵不血刃, 陆懋命严松好好收殓林学道,亲自送回林家。
他解下刀刃,跨步进殿,一入殿内便情不自禁地看向吴锦婳, 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地坐于李自深阶下对面的绣凳之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朝李自深单膝跪地禀报道,“皇上, 请恕微臣护驾来迟!殿外逆党包括内阁和六部官员共四十一人, 及皇城宫闱九门的五军五军都尉的叛党兵马两千三百八十六人皆已全部看押起来, 还请皇上发落。”
李自深放下手中的朱砂御笔, 看向眼前煞白着一张脸的陆懋,和他那大步走来时微微瘸拐着的左腿, 他眉头紧锁, 上前抬手扶他起来, “柏珩, 你受伤了?”
“受伤?”吴锦婳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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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陡然放大, 他受伤了?严重吗?她震惊地起身, 看向他的眼眸中,夹杂着担心和忧虑,还有那一抹抑制不住的痛苦和愧疚。
在这场争斗中她的外祖父已经为此送了命,是她自私地把他拖进这次争斗里,利用了他的愧疚和那仅剩的一点亲情, 为她赔上了一条命,他不能,也不可以再出事!
她轻轻地扯住他身后腰间的铠甲衣袍,想要让他转过身来给自己看看,他伤在哪里了?可有大碍?可喉咙哽住,实在开不了口说出一句话。
陆懋朝身后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心,无声地安慰着她已然脆弱易碎的神经,他朝李自深回禀道:“回皇上,微臣无碍,只是受了些轻伤罢了。”
此话即是回复李自深的话,也是在安抚着吴锦婳的担忧。
李自深微微颔首,“稍后还是让李太医到国公府给你好好看看才行。”
“知道了,”陆懋可有可无地答应道,而后又叹了叹,轻轻低吟了一句,“只是……皇上,林祭酒已自刎于太和殿外。”
李自深只是点了点头,他声音极其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好生安葬。”
吴锦婳虽早已猜到了他的结局,可乍然听到这话,心还是钝钝地痛了起来,眼泪也禁不住落下,她重重地坐回到了绣凳上。
忍不住想着,若是自己今日没有去找他,自私地逼迫他帮自己,他是不是如今就不会送了这条命?明明皇上和陆懋定然有所对策应对方才那样的情形,可就因为自己的担心和不安,硬是掺和进来……
她讥讽一笑,自己还真是自私无耻,自己不是早在去找外祖父之时,便已预料到他会因此丧命了吗!现在又在这里惺惺作态什么呢!
陆懋侧眼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她,也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想要以此安抚她愧疚不安的情绪。
李自深如何看不见这两个人私底下的小动作,他垂眸微微一笑,给陆懋留着面子没有戳穿,“柏珩,方才吴家姑娘与朕说,今日成则让朕为你们俩赐婚,如今因林爱卿舍生取义,一切已成定局。”
他手中拿着两道绣着金丝龙纹的明黄色圣旨,分别递给陆懋和吴锦婳,“其中一道是为你们赐婚的旨意。”
他叹了又叹,接着道:“另外一道是朕的罪己诏,以及还先太子清白的圣旨,当年的错误已铸成,如今不能再因朕与先帝之故,再让前皇太孙殿下再受磨难和冤屈,也还林家和林家嫡长女一个清白。”
陆懋深深地看向李自深,“皇上想好了?”
李自深浅浅一笑,笑得释然,“皇祖父、皇伯父和父皇、林首辅以及林爱卿他们这些相关之人,如今都已在黄泉之下相聚了,我们也为了此事纠缠了十多年了,够了!如若今日我还不肯还他们清白,来日如何敢到黄泉见故人,这也是我当日与吴家姑娘许了诺的。”他笑着望向了吴锦婳。
陆懋顿了片刻,撩起铠甲衣角,双膝跪地,拜下曰:“谢主隆恩!”
吴锦婳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她想终于,能让母亲瞑目了吧!她也双膝跪下,挺直了身子,“谢皇上隆恩,谢皇上还母亲清白,民女母亲从此分明了。”
“你们都起来吧,今日尔等都幸苦了,吴家姑娘便先扶你家未婚夫婿下去,让太医进府为他疗伤吧,也好生为你外祖父办好丧事,记着,要大操大办!”
“是,皇上,臣等遵命!”陆懋领命,起身带着吴锦婳退出殿内。
退出殿外之时,却遇见了不顾衣冠凌乱,匆忙地急奔而来的万贵妃,她奔到殿前,看着陆懋,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吴锦婳,她压下急躁的喘息,笑了笑,问道:“这位姑娘就是你那心上人?”
陆懋并没有回答,只是携着吴锦婳一起给万珍请安,“皇上方才以为臣与吴家姑娘赐婚,所以她如今是微臣的未婚妻子。”
万珍嗤笑一声,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吴锦婳亦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着。
她又笑了,真心实意地笑着,“吴姑娘,你倒是挺合我眼缘,既然如此,本宫便给你一个忠告。”
她轻轻地靠近吴锦婳的耳边,“别被男人的宠爱磨损了你的心志,失了自己,吴姑娘,别被他们困住你自己!”
吴锦婳微顿了顿,也笑了,露出今日唯一的一个笑容,“谢贵妃娘娘,民女一定会谨记此言。”
万珍又笑了,并未再为此多说什么,敛眸往殿内走去,在经过陆懋身旁之时,轻轻道了一句,“如果可以,便保一保她的命吧!”
陆懋怔然,然后侧脸看向她,“万珍姐不是一直都想要她的命吗?”
万珍沉默片刻,“可怜她呗。”
陆懋低头,叹了叹,“那万珍姐应该在皇上跟前为她求情才是,为何却让我保她?”
她昂头看着他,”那我如何对得起我和三郎那被她害死的孩儿?她是你姐姐,你自己决定吧……”
“是,贵妃娘娘,臣明白!”
她继续昂着头往前走去,进了殿内,声音随即传来,“三郎,你可有事?可有受伤?”
“无事,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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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时节,陆懋身穿着他惯常穿的那身青莲色直缀,站在东正院的院子里,就这样直直地望着漫天风雪簌簌。
吴锦婳从屋内走了出来,为他轻轻地披上一件狐毛大氅,“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为何不再屋内歇息,出来吹风受了寒,晚上又发热起来,可怎生是好,你就不能好好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就非得让人为你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