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便得说到林老太爷的父亲,也就是吴锦婳的曾外祖父,当年乃是朝廷内阁首辅兼任兵部尚书等职,权势之大乃在当时便是举朝无一二人可比拟。
只是后来因某些事故而没落了,这些便曾经是母亲在世时一一告知自己的,吴锦婳如今都还能清晰地记起当时母亲说起这些往事时的骄傲和向往。
吴锦婳等人进了林府的角门,便下了马车,由吴妈妈扶下马车,她便随着林大太太走至二门。
一路上略略看过去,整个林宅里层峦叠嶂的山石树林,精巧的亭台楼阁、栽种着奇珍异花的前后花园,俱都修缮的很是齐整美致。
五进的院落,前院两座院子,应是男丁居住并待外客所用,后宅三座院落,应该是女眷们的居所了。
吴锦婳见了这精巧别致的林府宅子,忽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自在和熟悉感,就似回了自己家中一般,原来母亲把家里收拾布置的与林府一致啊!
进了二门,只见垂花门前林三太太以及身后跟着的数个穿戴朴素周正的婆子丫鬟们,早已在此处不知等了多久了。
“想必这位便是咱家的锦婳姑娘吧?”
林三太太歪着头,凑到吴锦婳跟前,笑津津的瞅着吴锦婳,快三十岁的年纪,动作神态却仍是姑娘家一般的顽皮
可爱。
吴锦婳愣了一下,连忙屈身向三太太行礼,“锦婳给三舅母请安。”
三太太赶忙扶了吴锦婳起来,竟是说:“哎呀,姑娘好有礼,跟三舅妈亲亲热热的就好!千万不必如此,来,快快跟我们进去,你外祖母可是足等了你一日了呢。”
吴锦婳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回了一句,“是,三舅母。”
林大太太也笑着言道,“姑娘跟我们先去见过你外祖母吧。”
吴锦婳笑着答了一个“是”字,便不再多言,跟随着林家两位太太往前走去。
众人又走进垂花门,步上左边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左边最里面的那所院子里。
进门前一刻,吴锦婳却突然生出一丝期盼的感觉,这里便就是母亲念念不忘的地方。
她一步跨进了院门,便就看见一位富态的老太太由俩丫鬟搀扶着,在门廊处前后踱步等候着,还时不时向院门口张望着。
老太太一眼望向了由林大太太等人领着进院门来的吴锦婳,又望见了吴锦婳身后跟着的吴妈妈,老太太来来回回的望着这俩人。
晃眼之间,竟忽然觉着,眼前这一幕就好似时光倒流,回到当年女儿出嫁的那一幕。
那一日,晚意后头也跟着陪嫁的丫鬟吴妈妈,就在此处辞别了自己。
不想一晃眼十七载的岁月,已是永别,一想到此,老太太霎那间眼泪直下,无语凝咽。
吴妈妈见林老太太如此情状,随即膝盖“砰”的一下,直跪在地上,“太太——”
竟还是十七年前的那一声称呼,可该唤自己母亲的那一个人已是尘世黄泉分两路,竟再也无法相见。
吴妈妈哭着几步爬行过去,“太太,都是奴婢不中用,没有照顾好小姐,竟叫······”
老太太拉起吴妈妈,狠狠捶了吴妈妈一下,“便就是你不中用,辜负了我的谆谆嘱托!”说完,又伏在吴妈妈肩上,“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吴妈妈忙扶着老太太走向吴锦婳,“太太,这便是小姐留下的唯一······”
老太太听见,随即轻推开吴妈妈,眼神闪过一丝光亮,她几步并作一步,朝着吴锦婳走了过去。
她伸出颤抖着的手,抚摸着吴锦婳的小脸,“我的心肝,我是你外祖母呐!你母亲可有向你提起过我?”
吴锦婳的心一阵酸涩,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可眼底却又掩藏着一抹冰冷。
就如同她现在垂首哭泣,心里却又有些想笑,如果果真母女情深,她又怎么做到那样冷眼旁观自己女儿的苦痛的?
“是,母亲在时,日日提,月月提,年年都提,从我能记事起,便与我说了许多关于您,还有母亲在闺阁时的种种趣事儿,母亲去世时还在念着,想回家。”
林老太太一瞬之间,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边哭边还喊道,“我的心肝,我的肉。”
情真意切,哭得直颤着身子。
林大太太见着,怕老太太支撑不住,立即上前,忙从吴锦婳处搀扶过来老太太,“母亲,您身子刚好,这会子又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后又转过头去,对着那几个丫鬟,叱道:“你们这些个惫懒丫头,说了无数次,全当作是耳旁风,让老太太在这外头见了风受了凉,看你们哪个吃罪得起!”
老太太挥了挥手,吆开林大太太,“与她们有什么相干,我等的着急,非出来不可。”
她搂着吴锦婳,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她,眼中还噙含着泪花,直点了点头,“像,像极了我们家晚意!”
林三太太也赶忙上前柔声地劝着,“母亲,不如回里屋去,也好叫姑娘坐下再好生地叙叙旧,这孩子一路过来,该是很疲倦的了,这会子又哭成这样,再吃了风进去可怎么好。”
林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吴锦婳的手心,“哎哟,可不就是了。”
然后赞许地看着三太太,“还是你心细!”
于是便一手牵着吴锦婳,一手拄着三太太许氏的手往里屋走去,反倒大太太落在了后面也走进去。
第18章 一念爱恨怨无常 进林府
进了里屋,她牵着吴锦婳坐到榻上,不叫她行跪拜礼请安,“一家子人只亲亲热热的,不讲那些礼数,没得作贱坏了人。”
三太太也笑着说道,“姑娘就当在自家,怎么自在怎么来。”
大太太也随声附和着,“我们家不讲这些的。”
老太太点点头,“对,锦婳来了这京城这么几天了,可还习惯?你那姑祖母待你如何?”
又问道:“我听闻你是那太夫人吴氏强迫你进京城来的?她可是对你起了什么心思?”
吴锦婳却否认道,“回外祖母的话,是我自己决定要进京的,至于太夫人有什么心思,我不在意。”
老太太听完,凝眉问道:“锦婳这是何意?”接着,她又叹了一口气,“锦婳或者还在怨恨外祖母这些年从未给你和你母亲去过一封信,问候过一声,对吧?”
吴锦婳没有说话,平静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位外祖母并不知道,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没有爱是不会怨和恨的,所以怨的、恨的人是她的母亲。
老太太有些哀伤地看着她,“我不能……唉,这些话还是不要跟你们这些孩子说了。”
吴锦婳皱眉,她此时倒是有些生气了,“外祖母,为什么很多的事情我不能知道?我不知道我又该如何行事?”
她恭敬端坐,“我此次进京,便就是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外祖母,我已促使我父亲与母亲和离,我亦打算把母亲的棺椁送回林家的祖坟。”
这一句话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这林府的内宅里炸裂开来。
不管是林老太太还是大太太,仰或是三太太都愣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大太太才磕磕巴巴地朝吴锦婳问了一句,“姑娘……这是何意?自来出嫁了的姑娘确有和离之事,可也从来没有由你一个未嫁女儿来提的道理!”
“更何况你母亲已去世,你如今要你父母亲和离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吴锦婳抬眼看向林老太太,“外祖母也是跟大舅母一样的想法吗?”
林老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儿媳妇和三儿媳妇先退下吧,让锦婳的兄弟姊妹们也稍后再过来我房里,让我跟锦婳说些体己话。”
大太太和三太太皆行了礼便告退离去,出了老太太的房里。
林老太太牵着这小姑娘的手,“你跟你母亲的性格倒是天差地别。”
“可是外祖母,我母亲每每看着我就觉得很满意。”
林老太太那晦暗的眼眸中,一瞬之间便充斥了极度的痛苦和压抑的悲伤,“晚意……我知道她过得艰难,我也知道你父亲对她不好!可我没有办法,锦婳啊,你可明白,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
吴锦婳忽然之间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外祖母,我母亲过得不好,很不好,可她并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她只是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她委曲求全,为的是林家,我知道,但我不想她再委曲求全,我不想她死后还要跟那个她不爱、也不爱她的人死同穴。”
“我不知道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女儿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又是什么原因,您如今不同意我的这个做法,所以,请您告诉我,是什么天大的理由,让一个人失去了她本应拥有的选择权!”
老太太悲哀地一笑,“锦婳,如果我告诉你,是皇权!你还敢去挑战皇权吗?你要我用这一府一百三十八口人命去冒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