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快步走出牢房,冯斌迅速去沐浴,穿上拿熏香熏过的官袍,确保闻不到任何血腥气,重新整理奏章。
  “大人,去彭城的弟兄们回来了。”心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禀道,“还有,您吩咐我们盯着的那个院子,今天终于有人去了。”
  冯斌拿着奏章的手一顿,“叫他们立刻来见我,还有继续盯紧院子,无论是谁,都把证据收集齐了。”
  “是。”
  风尘仆仆的四个人大步走进书房,随即关紧屋门,依次落座。
  “时间紧,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冯斌神情凝重,“一刻钟后,我要进宫。”
  为首那名锦衣卫沉重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份密章,双手恭敬奉上。
  冯斌接住,一边翻看,一边听几人禀报。
  听到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几乎在桌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印记。
  “你们一路劳顿,先回去休息。”冯斌起身,妥善装好两份密章,“你们在彭城的经历不得透漏一字一句,最近不要离京,圣上或许要召见你们。”
  稳妥安排一番后,冯斌匆匆赶往西苑,隔得老远便看见曹平停在万寿宫外,连忙上前,作了个揖。
  “曹掌印,圣上今天心情好吗?”
  “嗯?”曹平看了冯斌一眼,心中暗暗警醒起来,“我觉得应该还算不错。”
  冯斌道了声谢,随曹平一起进殿。
  殿内安静,只有天子坐在休闲的长榻边,手里捧着一卷书。
  “坐吧,不必多礼。”
  冯斌犹豫一瞬,
  选择干脆利落地行礼,随即双手向上,恭敬地奉上供词与密章。
  曹平接过,放在天子面前的小案几。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天子翻阅时,纸张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
  一声短促的轻笑打破满室寂静。
  落在冯斌耳中,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继续坐在锦凳,迅速站起,垂首站定。
  “朕是不是太仁慈了。”贺枢轻轻一丢那份密章,“当初不该判流放千里,而是直接判枭首,你们说是不是?”
  冯斌与曹平迅速跪下,不敢对视,又不敢不答话。
  “陛下仁慈宽和,是韦谦彦枉顾陛下圣恩……”
  “朕不想听这些话。”贺枢的声音骤冷,“韦谦彦既然冒这么大的风险,胆敢拿死囚顶替陈丰,所图必定不小,而你们查到的那个宅子,或许就关着陈丰。”
  “臣失职,未能及时察觉韦家变动,请陛下责罚。”冯斌一脑门磕在坚硬的金砖,“臣现在就派人去搜查宅子,必定重新抓捕陈丰。”
  “顶替罪员,绝非一个人能完成,与之相关人员全都抓回来。”贺枢冷静吩咐,“韦谦彦不会坐以待毙,那些人证物证务必保护好。”
  他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的两个人,拿起那份供词,“先起来。”
  冯斌与曹平立刻麻溜地起身。
  贺枢将供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沉吟片刻,有条不紊地安排。
  “情况有变,原定计划也要该改变,你们依次去通知底下的人,随时做好准备,尤其是都察院那几个御史,叫他们现在开始写弹劾的奏章,随时准备上奏,冯斌,你出宫后,即刻带锦衣卫查封那处宅子,此外……”
  贺枢停顿一下,拿起案几上的狼毫,挥笔写满一张纸,“冯斌,上面的内容记在心里,看完就烧了。”
  冯斌两步上前,接住纸,扫看两遍,完完全全地记在心里,接过曹平刚刚点燃的灯盏,一把火烧的干净,只剩薄薄灰烬。
  “臣遵旨,绝对亲力亲为,请陛下放心。”
  贺枢站起来,轻轻拍了下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肩膀,含笑点头:“你最近辛苦了,朕都知道,你那个小儿子,朕记得快十四岁了吧?下个月赐他一个荫监,送去国子监,与次子一起,安心科举。”
  荫监通常只荫蔽一人,若要多人入读国子监,通常要天子开圣恩。
  冯斌一向板着张严肃国字脸,此时神色流露几分激动,当即跪下:“臣叩谢陛下圣恩,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
  贺枢又勉励几句,安排锦衣卫要做的事情,随即说:“召郑仁远进宫。”
  曹平即刻应声:“是。”
  第70章 “这个人不是江朔华!她在假……
  韦家。
  “父亲!”韦侍郎急匆匆跑进书房, 额头冒汗,大口喘气,风度尽失, “父亲!出事了!”
  书房除了韦谦彦,还有两三名官员, 一瞧见韦侍郎这副模样, 彼此暗中对视一眼, 有同一致地起身。
  “阁老,下官告辞,必将按照您的嘱托去办。”
  韦谦彦微点下颌,“嗯, 你们去忙吧。”
  等到那几人离开,韦侍郎一把关上门, 两步跨到父亲跟前, “爹, 我们在南城的宅子被锦衣卫抄查了!”
  “人被抓了?”
  “没有,陈丰之前发疯逃出去, 正好昨天我派人换个宅子。”韦侍郎猛灌一杯冷茶,拿袖子一抹嘴, “爹, 您说是不是圣上知道了?不然锦衣卫怎么突然去抄宅子?”
  “事情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你当初既然敢收留罪员,心里就该做好准备,文儿,遇事最忌慌慌张张,自乱阵脚, 锦衣卫抄的是外宅,又不是来抄这里的家。”
  韦侍郎平复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爹,儿子知错了,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丰这个人不能再留了。”韦谦彦语气慈祥,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丝毫温情,“人都疯了,不可能记得钦天监的秘密,他说出来的话,没人相信,更不可能假借天象为我们说话。”
  “确实,儿子立即派人解决他。”韦侍郎接话,仿佛当初特意救下陈丰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爹,陈丰有时候又很清醒,写了不少事情出来。”
  “甄别一下,把有用的内容摘出来。”
  “是。”韦侍郎回想片刻,“父亲,您知道江朔华吗?就是钦天监一个从七品的灵台郎,这次陈丰写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韦谦彦拧眉思索一阵子,忽然问:“是不是前年圣上急召进入钦天监的那个人?为人处世木讷,听不懂我们的招揽。”
  “没错就是他,当初选任新的灵台郎,就是他把陈丰挤掉了,导致我们后续很被动。”韦侍郎停了一下,“爹,今年年初的时候,圣上为什么故意选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当灵台郎?”
  “就是因为他年轻,刚进入官场不久,没有派系,况且钦天监归圣上直管,吏部、内阁都没有办法插手其中人员任命。”
  “爹。”韦侍郎迟疑着开口,“这个人可能有点奇怪。”
  “奇怪?”
  “主要是陈丰嘴里一直念叨这个姓名。”
  “一个从七品而已,虽然很年轻,但是你觉得盯着这个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
  韦谦彦眼风一扫,韦侍郎被迫咽下没有说完的话。
  “郑仁远跟他手底下那群人虎视眈眈,你要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韦谦彦叹道,“文儿,不能大意。”
  韦侍郎只能称是。
  离开书房,韦侍郎单手背在身后,跨出院门。
  韦管家领着三四名小厮,个个手里捧着锦盒,见到他,躬身行礼:“见过大公子。”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二公子从扬州寄回来的特产,送给阁老及夫人,还有府里诸位小公子和姑娘们,人人都有。”
  “切。”韦侍郎嗤了一声,“他倒是会做人,扬州富庶,他在那里过得逍遥自在。”
  韦管家没说话,低头道:“老奴该去给阁老送东西了。”
  韦侍郎随意摆摆手,跨过月亮门,看见几个小厮抬着一方小辇,上面坐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右脚硬挺挺伸直,把玩一块白玉雕。
  “伯父。”韦六郎随意点了点头,“侄儿腿还没好,就不下地给伯父行礼了。”
  韦侍郎神色平静,瞥了两眼,径直穿过,停在路口没动。
  随行的长随小心觑了一眼,垂着脑袋不说话。
  “去准备一下,我要去南城。”
  长随不敢多问,立刻着手去安排。
  韦侍郎换了身不起眼的长袍,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拐进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一路走到后院,还没进屋门,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声响,像是锁链拖过地面,夹杂嘶哑的喊叫。
  韦侍郎嫌恶地看了一眼,“人现在怎么样了?”
  “上午灌了药,现在人还算清醒。”守在屋外的壮汉搓搓手,“您放心,拿锁链锁着呢,保准不会再让他跑出去。”
  “里面干净吗?”
  “干净干净,小的们刚刚打扫干净。”
  韦侍郎抬起下巴,“开门。”
  屋里宽阔,没有常见的桌椅板凳,只在右边摆了一张床,床尾伸出两根长长的锁链,粗重铁黑,牢牢地锁住一个男子的双手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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