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用。”董氏拒绝,“去还愿而已,不麻烦,你早点回家就好。”
见状,她只得作罢。
下午进宫前,江望榆接住母亲装好的月饼,想了想,又塞了一颗石榴,一起装进随身的佩囊。
今天是十五望日,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抱着册子,仰头专注地观测夜空。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也没回头,确保天象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看向他,歉然道:“元极,中秋都要辛苦你陪我一起值守。”
“无妨。”贺枢笑笑,“左右我也是一个人过。”
江望榆一愣。
他之前说过父母已经去世,家中好像也没有其他人了。
她抿紧唇,半晌后,试着开口安慰他:“那你想吃月饼吗?”
“嗯?”
“阿娘做了月饼,我带了一些进宫,我们还可以一起过中秋……”江望榆正打算去拿放在角落的佩囊,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到子时就是十六日了,中秋过了。”
“我想应该不差这一时半刻,还可以当作是十五中秋。”贺枢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去角院?再尝一尝令堂做的月饼,”
“不行,十五就是十五,十六就是十六,不能混淆两者,”她下意识严谨地反驳,“而且算错朔望日的话,不符合历法,可能导致时日混乱。”
贺枢哑然失笑,答了声好,与她一起值守临近亥时末,说:“我先回去拿点东西,等会儿在台下等你。”
江望榆点头答应了,目送他离开,等到同僚交接,步履匆匆地走下观星台。
石阶口等着一个人,身形修长提拔,笔直如竹,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中,眉眼端丽,带着柔和笑意。
他问:“你今夜愿意陪我赏月吗?”
第59章 陪你一起赏月
江望榆仰头看向夜空, 银月高悬,又看向他,“好”字尚未出口, 前方猛地扑过来一团橘色影子,直往她怀里钻, 兴奋地喵了几声。
“大橘?”她抱住橘猫, 虚虚捂住它的嘴, “不要叫这么大声。”
观星台上还有人在当值,被发现了不大好。
大橘扭动身躯,在她的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缩成一团, 窝着不动了。
江望榆摸摸橘猫背部的毛发,顺滑柔软, 毛茸茸的, 摸起来感觉很奇妙。
她忍不住多揉摸一阵, 小声说:“我们去角院吧。”
“好。”
她抬脚往月亮门的方向走,瞥见他走了别的方向, 连忙叫住他:“从这里走。”
“之前吴监正勘探了一下观星台附近的风水。”贺枢解释,“新开了一道角门, 可以直接从观星台去角院, 更近些。”
“是吗?”
在勘算风水方面,吴监正比她精湛,况且只有请示过天子,才能改变观星台的营建。
江望榆没多问,跟着他往前走到院墙根下,看见新辟出一扇角门,上了锁, 很新,能闻到木头的气息。
贺枢翻出一柄钥匙递给她,“给,以后从这边回来,耗费的时间更短。”
原来从观星台回角院,需要先走进月亮门,经过日常办公的堂屋,路过其他人休息的官舍,再走一条通道,尽头就是原来当作闲杂库房的角院。
现在直接沿着院墙走,确实能少走一盏茶的工夫。
角院背对观星台,还有种在庭院的大槐树,即使从观星台俯视,也不容易看到里面的情景。
江望榆比划方位,在脑海里描绘风水图的构造,一时没有想出这样改造有何深意,倒也没有拒绝,接住钥匙,问:“还有谁有这道门的钥匙?”
“只有你一个人。”贺枢说的是实话,连他都没有留一把,“所以你要保管好,不然就只能走旧路。”
她点点头,开锁,越过角门,发现不远处的通道竟然还建起一道小小的月亮门,虽无门板,但能阻隔些许打探的视线。
“我就前天十四日休沐了一天,怎么变化如此大?”
进宫前耽搁了一段时间,她直接去了观星台,没来得及回一趟角院。
当然是因为他特意吩咐工匠赶工,就是为了趁着她休沐在家的机会,以便她日后当值结束可以早些回角院休息。
“你不想改成这样?”贺枢迟疑着问。
江望榆想了想,这样可以减少碰到其他人的机会,回道:“没有,我觉得还不错。”
她推开院门,等他进去后,顺手关上,又进屋找出两张小矮凳,并排摆在屋檐下。
今夜满月,月光清亮,廊檐下挂着一盏灯笼,光线还算明亮。
江望榆搬出之前留下来的小书案,摆在院子中间,从佩囊拿出一筒月饼和一颗石榴,放在案上,对着明月相拜。
已经过了十五,但有条件,还是可以拜月的。
“月饼,阿娘做的。”
她拿起那筒月饼,揭开裹在顶端的油纸,露出一个圆圆
cr
的月饼,个头略小,浅棕色的饼皮,周围缠绕两笔花纹,中间印出一个吉字。
“这个好像是红豆馅的,元极,你吃甜的吗?”
“能。”贺枢捏住月饼,指腹下陷一分,“好像和京城的月饼不一样?”
“嗯,是南方那边的做法。”她拿起一颗月饼,对半掰开,“这个是鲜肉馅的,你要尝尝吗?”
“嗯。”
红豆馅的香甜软糯,口感沙软,肉馅的咸香适宜,与外层的糖皮一起入口,别有风味。
自月初开始,尚食局便在尽力准备宫中的月饼,奉送到皇帝案头的自然外形精巧,馅料用的也是新鲜上佳的食材,无一不精。
既是过节,贺枢只意思意思地尝了两口,便吩咐曹平送去给宫里的内侍、宫女、侍卫等。
他托住剩下一半的月饼,视线落在深色的红豆馅,舌尖残留几分甜味。
“元极?”江望榆问,“是太甜了吗?觉得腻人?”
“不是。”贺枢吃完剩下的红豆月饼,大概放了不少糖,对他来说,甜味重得有些黏腻,“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
他几乎没有提过父母家人的事情,她也很少问,现在听见他的语气清清淡淡,像是怀念感慨,又似乎不是很在意。
她暗暗打起精神,以己度人,谨慎地开口:“令堂应该很疼你,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会做月饼,跟令尊还有你一起度过一个团圆美满的中秋。”
疼他?
三岁立为太子,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从来不曾有所短缺。
可穿过经年的时光,只有在除夕、元旦、中秋等几个重要节日,久居蓬莱殿的男人才会脱下道袍,深居佛堂的女人也会换掉僧衣,分别穿上皇帝与皇后的礼服。
难得分出一丝心神,带着他出席宫宴,在百官勋贵面前和睦相处,昭告天下人,皇家亲睦友善,该为天下典范。
记忆遥远模糊,贺枢却清晰记得远离朝臣后,天子礼服未脱的男人,直接将他推给内侍,语气冷淡:“带太子回东宫。”
女人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径直走远。
幼小的男孩坐在台阶上,东宫偌大,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仰头看着夜空明月。
贺枢轻轻笑了一下,微微摇头甩掉那些不该再想起的记忆画面。
他许久没有说话,一转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宽慰道:“我没事。”
江望榆紧紧抿唇,盯着他,轻声问:“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两位长公主上了奏章恭祝中秋佳节,言辞恭敬疏离,他依旧按照规格赏赐节礼。
至于宗室里其他叔伯堂兄弟,关系更不算亲近,如果其中有人心怀不轨,更是危及皇位的隐患,他自然不会过多亲近,只叫宗人府去赐节礼。
“有,但是关系不怎么好,也不会一起过中秋。”贺枢没有隐瞒,略显迟疑地问,“中秋当值,没能和家人一起过团圆节,你会觉得不开心吗?”
她一直没说想在中秋告假,他也不便另外安排人来值守。
“还好,我白天的时候在家陪母亲和‘妹妹’一起过节,不差这一个晚上。”江望榆语气十分自然,朝他笑笑,“正好可以陪你一起赏月嘛。”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瞳明亮,月光流淌,深处藏着星星。
贺枢跟着笑起来,想了想,问:“我听说圣上赐了瓜果月饼,你觉得好吃吗?”
“你没有收到吗?我记得天文生好像也有。”
“也收到了,味道不错。”
贺枢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她心里的天子形象,学着过往那些臣子夸自己的语气。
“圣上体恤臣子中秋还要当值,特意赏赐丰厚节礼,想来为人一定仁厚宽和,又听闻圣上中秋还在认真处理公务,确实勤勉。”
“哦。”
江望榆头都不抬一下,从荷包掏出一块鸡肉干,在橘猫面前晃来晃去。
“大橘,吃吗?”
橘猫跳起,两只前爪捏住肉干,趴在她的膝头,咬住肉干嚼动,咽了下去,又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