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没有。”江望榆老实回答,“你看, 它的毛色大部分都是橘色,所以就叫大橘。”
  果然如此。
  “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
  “不是。”贺枢顿了顿, “我以为你会根据遇到它的年月日还有时辰, 推卜出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字。”
  “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吧?”江望榆犹豫着唤了两声大橘, 橘猫喵喵回应两声,“我觉得它挺喜欢这个名字。”
  左不过是个猫名,贺枢也不纠结:“就叫大橘吧。”
  江望榆将竹篮放在背风口,继续当值。
  一连忙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 她捶捶有些酸痛的肩颈,“先休息一会儿, 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出错, 今夜的天象并无异常。”
  她蹲在角落, 摸出一个荷包,掏出一根小鱼干, 夹在指尖,“大橘, 吃吗?”
  闻见鱼干的香味, 一直趴在竹篮里的橘猫舌头一卷,卷走鱼干,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喂了两三根小鱼干,她摸摸毛茸茸的猫头,“没了,晚上不要吃的太撑。”
  大橘喵了一声, 舔舔前足,缓缓趴回去,尾巴绕到身前,蜷成一团。
  江望榆又摸了一把,转头看向蹲在旁边的人,想了想,摸出另一个荷包,“家母做的果脯,你要吃吗?”
  贺枢捻动指尖,“江灵台,我有些好奇,你的衣袖里究竟都放了什么?”
  “就两个荷包。”她摊开手掌,“你放心,我分得清,不会记错哪个装的是给猫吃的小鱼干,哪个装的是夜里填肚子的果脯。”
  贺枢默了默,从荷包拿起一块果脯,送入口中。
  “好吃吗?”江望榆追问,“阿娘总是闲不下来,月初做了不少果脯。”
  “味道很好。”贺枢问,“令堂身体可好些了?还缺不缺草药?”
  “好多了,不缺。”她语气轻松,“按照孟大夫开的药膳方子,隔两天吃一回药膳。”
  稍作休息,两人一直忙到还差两刻钟到亥时末。
  “时辰差不多了,”江望榆说,“要麻烦你带大橘回去,这几天辛苦你照顾它。”
  “等它的腿痊愈之后,我再带它过来。”
  “好”字还未出口,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地跑上来,停在距离两人五六步的位置。
  “江灵台。”刘益提着一盏灯笼,莫名笑得非常和气,“我今夜得空,提前来当值,你辛苦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江望榆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两步,直截了当地回绝:“不必。”
  刘益仍笑着,看向旁边,“你就是跟江灵台一直当值的天文生?名叫元极?”
  听出刘益语气里的轻慢,贺枢瞥了他一眼,“江灵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立即应声:“好,天黑,小心些,这里有我守着。”
  被人当场忽视,刘益脸上挂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挡在前面。
  见状,江望榆急忙上前,伸手想拦住刘益,对方突然站回原来位置。
  “慢走,往后跟着江灵台当值,要尽心尽力,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变脸变得太快,跟往常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她愣了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刘益。
  贺枢多看了刘益一眼,很快便猜出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想了想,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应该快到子时初了。”
  江望榆反应过来,应了声好,抱着簿册,记录一圈,准时准刻地等到子时,立即把册子交给刘益。
  “江灵台,辛苦了。”刘益非常客气,平常的臭脸换成笑脸,“慢走。”
  那股恶寒又冒出来,她压根不看刘益,大步流星地走下观星台,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看向跟在旁边的人。
  “元极,你知道刘益为什么转变这么大吗?”
  “大概猜得出来。”贺枢解释,“想营造一副与同僚关系很好的假象,也表现自己尽职尽守,为争夺官正的位置增添几分助力。”
  “那是不是等人选定下来后,刘益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了?”她没忍住,搓搓手臂,“太可怕了。”
  “应该是的。”
  “但愿人选早日定下来。”江望榆随口感慨一句,“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嗯。”
  *
  天亮后,江望榆不想碰到刘益,特意在角院多待了两刻钟,方才出宫。
  走出宫门,她正收起牙牌,眼角余光瞥见刘益,迅速低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听见对方还在后面喊了几声,她全当不知,加快脚步,闷头拐进一个街角。
  被一直讨厌的人当众忽视,刘益恨得牙痒痒,又看看宫门守卫以及进出的人员,总觉得全都在看他的笑话。
  刘益重重哼了一声,径直回家,换了身长袍,拐过两三条街,在城里绕了两圈,停在一条小巷的中间位置,停在院门口,抬手敲了敲。
  等了会儿,门开了,他笑说:“陈兄,叨扰了。”
  “这是刚从西苑出来?”陈丰让他进来,重新关上院门,“走,去书房。”
  “是啊,在观星台值守简直累死了。”刘益跟在陈丰后边,“要熬大半夜,困死了。”
  陈丰的脸色猛地沉下来,声音倒是听不出异样,“那你先回去休息。”
  “那倒不用。”刘益看不见陈丰的神情,跟着跨进书房,顺手端起椅边案几上的茶杯,“陈兄相邀,我哪能不答应。”
  陈丰反手关上门,在刘益的对面落座。
  “陈兄。”刘益故作矜持地喝了一口茶,立刻问,“衙门有什么消息?你在官衙待的比我久,人选定下来了吗?”
  “监正大人还在和两位监副、剩下几位官正商议。”陈丰的声音阴沉,说起假话来没有任何负担,“不过,中元节前的一天,吴监正见了江朔华,两人谈了许久,他还去见了叶官正,相谈甚欢啊。”
  “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好一个江朔华!假惺惺地骗我说不想跟我争,暗地里却去找人疏通关系,亏我最近这么客气待他!”
  陈丰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关于人选,刘监副没有跟你透露什么风声?”
  “没有。”刘益仰头灌完一整杯茶,“砰”的一声放下杯子,“伯父说吴监正不准他们到处议论,要避嫌,没敢告诉我。”
  “我记得……”陈丰压低声音,“刘监副的长子应该快满十五岁了吧?再过不久,刘监副运作一番,以天文生的名义进入钦天监,多在贵人面前露露脸,未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堂弟他……”
  “毕竟是亲父子,叔侄哪里比得上。”陈丰径直打断,捋捋胡须,摆出一副真心为对方着想的神情,“你要早做准备。”
  刘益握紧茶杯,眉头紧锁,“但伯父一直待我不薄,堂弟比我小,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那么快升上来。”
  “你既然不信我就算了。”陈丰冷下脸,“慢走不送。”
  “陈兄!是小弟的错,还请原谅小弟。”刘益赶忙陪笑几句,亲自替陈丰续上茶水,“依陈兄高见,小弟现在该怎么做?”
  “江朔华此人依旧是眼中钉,即使这次没被选上,往后必定与你相争。”
  “可是我们打探了这么久,只打探出叶官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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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江家有些关系。”
  “那又如何?”陈丰蛊惑地开口,“你难道不想成为钦天监最年轻的五官正,往后也是最年轻的监副乃至最年轻的……监正?”
  刘益猛地抬头,神色狂热,“还请陈兄教我!”
  陈丰起身从书案拿起一沓纸条,“我模仿那个叫元极的字迹,写了你之前所说的内容,但不知道他说话的口吻是什么样子,你看看,哪个符合?更容易让江朔华相信?”
  “陈兄果然厉害。”
  刘益夸赞几句,低头认真看过每一张纸条,回忆昨夜所见,挑出两三条。
  “我认识几个在西苑的内侍。”陈丰压低声音,“他们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耳语一番,刘益满脸信心,朝对方拱手:“多谢陈兄相助!往后必定报答。”
  “不必客气。”
  送刘益走到院门口,陈丰叮嘱:“此事拖得越久越难办,你要小心行事。”
  “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刘益再次拱手,“陈兄请回吧。”
  陈丰站在原地,瞧着刘益消失在路口,脸上笑容霎时消失,冷嗤一声:“蠢货。”
  转身回了院子,他径直走进正屋,检查长子的功课,“三垣二十八宿的位置都背清楚了吗?”
  男孩才十一二岁,往后一缩:“背……背清楚了。”
  “有空去和吴家的人打好关系,”陈丰冷声,“多交几个朋友,往后对你的官途有帮助。”
  “是……是,父亲。”
  看见进屋的妻子和女儿,陈丰依旧冷着脸,大步走进书房,关紧门,抽出一沓信纸,蘸墨,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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