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高一矮。 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和一个安静站在后面、推轮椅的女人。
  他们安静无声,在雪色与风声中,不知已经等候多久。
  钱多多跟在陆齐铭身旁,小巧的脸庞埋在宽厚温暖的围巾中,定睛望向那对男女,已经猜到二者身份。
  随着距离变近,两人的身形与面容也逐渐清晰。
  男人长了一副很英气的五官,是副帅气耐看的好相貌,但大约是在轮椅上坐了太久的缘故,他的身形显得有些消瘦,加之眼角细纹隐现,下颔依稀可见青色胡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
  像一坛沉淀了许多故事的酒,飘出醇厚而沧桑的酒香。
  钱多多视线缓慢下移,看向男人的腿。
  深色的裤腿很宽松,但依然能看见一副腿型的轮廓。
  一个上过战场、正值壮年的男人,两条大腿竟然瘦得没几两肉,大部分肌群已经出现了萎缩症状。
  见此情形,钱多多呼吸一滞,心里莫名泛起丝酸涩。
  而在男人身后的姑娘,目测年龄在三十岁上下。浅色羽绒服包裹着一副瘦长身条,杏仁眼,柳叶眉,五官秀丽,脸上不带一点妆,整个人透出一种很天然的、朴实无华的美。
  “陆队。”
  “老邓。”
  陆齐铭上前,用力握了下邓凌川伸出的右手,而后微抬眼,朝站在一旁的年轻女人淡淡点了下头,“弟妹。”
  “陆队好。”女人招呼完陆齐铭,又看向他身边的女孩子,眼中瞬时绽出一丝惊艳的光,“这是嫂子吧?”
  陆齐铭:“嗯。”
  “你们好呀。”钱多多不动声色地调整好心情,绽开笑容,“我是钱多多,是陆齐铭的女朋友。”
  “嫂子好。”
  打过招呼寒暄了一番,邓凌川夫妇领着钱多多和陆齐铭进了屋。
  这对老战友的久别重逢,并没有出现钱多多想象中的“喜极而泣”或者其他电视剧里常演的场景。
  平实得,就像两片深海的交汇。
  进了堂屋,暖炕烧得正旺。
  钱多多环视一圈,没见到其他人,猜测邓凌川的父母应该是出了门,不在家中。
  正左右观望着,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颗冻梨:“嫂子,吃不吃得惯这个?”
  钱多多回神,赶忙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谢。”
  小心咬了口冻梨,她眼睛噌的放光,喜道:“好吃。”
  “你喜欢就好。”
  见这位满意,邓凌川的妻子,也就是苏悦弯唇笑起来,又道,“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烧水泡茶。”
  说完,苏悦转身走进厨房。
  陆齐铭和邓凌川已经开始聊天叙旧,钱多多不愿让苏悦一个人忙活,起身跟过去。
  苏悦这头刚拿出几个干净的纸杯子,放好茶叶。听见脚步声,她下意识转了下头,随口问:“嫂子需要什么?”
  “没什么。”钱多多笑意清浅,“不是要泡茶吗,我来端出去。”
  “不用。”苏悦勾了下嘴角,“你出去歇着吧。”
  这间厨房空间宽敞,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浓烈的中药气味。
  钱多多鼻子微动,循着药味飘来的方向一瞧。
  见独立小灶上架着一口黑色药罐子,没盖盖,不知煮的什么药材,颜色棕黑,正咕噜噜地冒泡。
  “熬药呐。”钱多多很自然地说了句。
  “嗯。”苏悦点头。
  钱多多:“家里最近有人生病吗?”
  苏悦:“老邓的。”
  钱多多微惊,迟疑了下,试探道:“老邓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吗?”
  听陆齐铭说,邓凌川是两年多以前,在维和时伤到的腿。
  “不是腿的事。”
  苏悦拎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眼帘微垂,看着那些茶叶在滚水中被冲得翻涌上浮,语气没什么异样,“跑了好多医院,看了好多专家,都说,他腿只能这样了。”
  钱多多指尖轻蜷了下,没有接话。
  苏悦又淡淡地说:“这个药是助眠的,可以缓解他的抑郁症。”
  闻言,钱多多瞬间惊愕,尾音隐约发颤:“……抑郁症?”
  “不是严重到活不下去的那种。”
  苏悦故作轻松地笑了下,稍顿两秒,嗓音低几分,“想想也是。那么爱跑爱跳爱运动、阳光开朗的一个人,忽然这样了,他心里肯定很苦……偶尔自暴自弃,不想接受现实、或者脾气差一点,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能慢慢走出来,我已经很开心。”
  话音落地,厨房内一阵死静。
  只有罐子里的药还在咕噜噜地沸腾。
  听苏悦说到这里,钱多多一阵鼻酸,心里压抑得难受。沉吟半晌,忽然忍不住问:“老邓后悔过吗?”
  苏悦摇头。
  钱多多看着她秀美坚毅的侧颜,又问:“那你呢?”
  “我?”苏悦怔然,旋即又一阵失笑。
  她把四个杯子都倒满水,淡淡地说:“我是东北人,从小我爹妈就告诉我,现在的太平日子来得不容易。就是因为太不容易,所以一定要有人去守,去杀,去拼。”
  “很多事情,老邓他们不承担,要承担的就是下一代。”苏悦神色寻常,“我既然选了他,那结果如何,我都认。”
  *
  堂屋的窗户外,天空飞落细雪。
  邓凌川坐在轮椅上,透过窗看着外面的世界,像是想起什么,道:“之前听说,上一批派到赫拉特地区的人要回来了?”
  陆齐铭:“对。”
  邓凌川听后,顿了下:“今年过去的人定好没?”
  陆齐铭:“暂时没得到消息。”
  邓凌川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两道纤细的身影闯进两个男人的视野。
  年轻南方女孩衣着厚实,裹得像一头白色小熊,开心地冲到院子里,在漫天飞雪中挥舞手臂。
  东北姑娘被对方惹得笑,主动提出帮对方拍照,留作纪念。
  两道人影便在飞雪中找机位、摆造型,快门咔擦咔擦不停按,玩得不亦乐乎。
  邓凌川看着这一幕,嘴角难得地勾起一道弧。
  “她们合得来。”
  他目光在妻子展露的笑颜上流连良久,又看眼陆齐铭,“这么好的女孩子,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娶回家?”
  陆齐铭喝着茶笑了下,语气里带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惆怅,“也得人家愿意。”
  话音落地,叮铃铃。
  一阵手机铃声忽而响起。
  陆齐铭眸色微凝,眉心很轻地拧了下,取出贴身携带的军用机,滑开接听键。
  “喂?”
  *
  跟男朋友的东北之行,钱多多开心又满意。
  他们一起压马路,一起吃东北菜,一起拍雪景。
  一起在晨光未醒中,在松花江畔看水雾凝结成冰晶,看冰层下偶尔透出的有蓝光晕,看穿马面裙的汉服少女们集结打卡,举着糖葫芦在晨雾中穿梭,像从天宫踏云而来的仙子。
  一起看冰雕师拿电锯雕刻冰砖,一起在冰雪大世界玩百米滑梯,一起和游客大军一起排几个小时的队,只为品尝一份最地道正宗的铁锅炖鱼。
  他们在民国建筑群的冰灯下拥抱。
  也在不眠的暗夜中热烈亲吻,尽情缠绵。
  一晃过去六天。
  旅途已接近尾声,窗外夜色无边,大雪纷飞。
  酒店套房的浴室内,温热的水雾蒸腾缭绕,水声淅沥。
  女孩娇媚旖旎的哭吟声被男人吞噬。
  钱多多整副身体悬空,让陆齐铭叠着给抱在怀里。
  失重让人心慌。
  她怕摔下来,只能用力抱紧他脖子,两条湿滑粉白的腿挂在紧硕的臂弯。上下地甩,无助地晃。
  分明眼眸迷离,脸红得快滴血,呜咽不止,却舒服得连十根脚趾头都紧紧蜷缩。
  浓烈滚烫的爱意,像燃烧的火,多得让她无力承受。
  唇又被他封住,发不出声音,只好全部都憋在里面。
  越积越多的,快要爆裂开。
  终于在某一刻,小姑娘哆嗦着身体再也受不住,竟在迷乱中,小兽般呜地一口,咬破男人的唇。
  铁锈的腥甜味弥漫进彼此的唇舌。
  陆齐铭尝到这丝血腥味,体内征伐与狩猎的本能被彻底激起,简直亢奋到无以复加。
  喉间溢出一阵性感至极的低吼。
  他狠狠地深吻她,起伏的咬肌线条凌厉而剽悍,动作愈发地狂野、激进、疯狂。
  风卷残云,再不留丁点余地……
  凌晨许,浴室内的热雾消散殆尽。
  一连数次的欢好消耗尽钱多多的所有体力,她几乎瘫倒在男人怀里,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感觉到一个个温柔又怜爱的吻,像是清挺点水,又像是羽毛拂过,逐一落在她的脸颊、耳垂和颈侧。
  她困了,伸手推搡他的脸,嘟囔着抱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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