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钱多多被那声音吓一跳,手腕下意识更用力地往回抽。
“别动。”男人的嗓音落下,擦着耳尖刺入钱多多的神经,语气稍沉,带着微不可察的关切和紧张,“踩到玻璃你会受伤。”
钱多多一下僵住。
隔得太近,他身上清爽的皂荚味变得浓烈,夹杂着火一样炽烫的体温,熏得她脑子有点不清醒。
极短暂的几秒钟,漫长得像过了半个世纪。
待身前的姑娘情绪平复下来,陆齐铭才又开口,轻声带着安抚意味道:“应该只是跳闸,电很快就会通。你不用害怕。”
钱多多心跳如雷鸣,很轻地“嗯”一声。
随后,感觉到男人握住她手臂的十指缓慢松开了。
视野逐渐习惯周围的黑暗,钱多多视线微转,看见月光透过窗帘侧面的缝隙泄入一缕,刚好在陆齐铭冷峻的侧脸投下阴影。
他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落低的视线沉如黑海,定定凝在她身上。
眼神交接的前一秒,钱多多一愣。
又等待了约莫三秒钟。
军队对突发事件的反应速度快到超乎普通人想象。就像刚才突然的跳闸停电一样,光芒再次亮起也相当突然。
眨眼的光景,一室之内灯火通明。
人类的本能是追逐光明。
安全感回归,钱多多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再次看向陆齐铭,她注意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的衣服!”
对面的陆齐铭闻声,眼皮微垂,在自己身上扫一圈。
原来姑娘刚才差点摔倒,端着的手撕鸡汤汁泼洒,溅了他一身。
“你已经洗过澡了,那这件衣服应该是你刚换的吧……”钱多多愧疚不已,诚恳道,“把你衣服弄脏了,对不起。”
“待会儿脱下来搓两把就行。”陆齐铭不以为意,“没事。”
钱多多又看眼洒在地上的水迹和玻璃杯,更感窘迫,恨不能原地刨个地洞钻进去。
她简直就是个添乱的。
余光瞥见靠在衣柜旁的扫帚,钱多多赶紧放下手撕鸡站起身,准备先把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玻璃渣子扫起来,然后再清理水渍。
可下一秒,陆齐铭已先她一步拿起扫帚,弯腰打扫起来。
“还、还是我来吧。”钱多多站在旁边干瞪眼,脸涨得通红,“你先去洗你的衣服。我妈说这种油渍弄脏的衣服必须马上洗,不然时间一久,就洗不掉了。”
“不着急。”陆齐铭扫着地,眼也不抬地说,“给你买的辣条在我床头旁边的收纳柜里,第一个抽屉。你可以拿出来吃。”
钱多多很无奈,又不能冲过去抢扫帚,只好耷拉着脑袋走到收纳柜旁边。
站定弯腰,拉开第一个抽屉。
果然。抽屉干干净净,只一个白色塑料袋,两包辣味羊肉串造型的素肉辣条静静躺里头。
分量瞧着还挺足。
钱多多把辣条拿出来,随手翻到背面一瞧。包装袋背部的条形码旁边贴着个很小的价格标签:6元。
“这么大包辣条才6块钱?”她诧异,“这么划算。”
“国家有补贴,军营超市的商品比外面实惠。”
“原来是这样。”钱多多点头,捏着辣条回头看了眼,正好瞧见陆齐铭把所有玻璃碎片碎渣往簸箕里一拢,再拎起来倒进垃圾桶的画面。
钱多多不禁眨了眨眼睛。
想起以前听赵静希吐槽男人,说现在很多男人婚前靠老妈照顾,后靠老婆照顾,一辈子拿自个儿当“皇帝”,活到六十岁都没做过几件家务,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让钱多多意外的是,陆齐铭扫地的动作很利索。单从他拿扫帚和拿簸箕的动作就能看出,不是赵静希口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角色。
扫完地,倒完垃圾,陆齐铭放好扫帚簸箕,又进洗手间拿出一个拖把。
往地上一放,三两下又把地上的水渍也给拖得一干二净。
钱多多悄然观察着这个身影,鬼使神差地出声,道:“陆队,你看起来好会做家务。”
那头。
陆齐铭刚洗完拖把从洗手间出来,闻声,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钱老师这算夸奖?”他很平静地问。
“嗯……”钱多多僵滞半秒,干巴地朝他呵呵两声,“算吧。”
“我十八岁就离开家进了军校,常年在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陆齐铭说,“洗衣服、打扫卫生、整理内务,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钱多多听完这些话,由衷朝他予以肯定:“看来你们军人都很勤快。”
“不敢说全部,但至少大部分都不会太懒。”
“也对。不然检查内务的时候不过关,遭罪的也是你们自己。”钱多多笑着接了句。
陆齐铭看眼她手里的辣条,嘴角勾了下,提议道:“尝尝?”
钱多多这会儿刚好也有点饿了。
她点点头,撕开包装袋,拿出一个串在竹签上的素肉辣条,尝试着咬了一口。
“味道如何?”陆齐铭问。
钱多多嚼吧两下,眼睛亮起来,惊喜地抬眸看他:“真的不错欸!”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吃有点过意不去,赶紧把手里的辣条给他分过去,“你也一起吃呀。”
“你自己吃吧。”
陆齐铭重新取出一个新的玻璃杯,拿烧水壶倒满热水,“这种零食味儿比较重,吃完容易口渴。你多喝水。”
看着腾腾冒热气的新水杯,钱多多抿了抿唇,忍不住又小声解释起来:“刚才停电停得太突然了,我有点紧张,加上冬天的衣服厚,所以……”说着,她顿半秒,摆出最端正的态度,“你那个杯子多少钱?我转给你。或者我重新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赔你?”
“不用。”陆齐铭很随性地说,“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钱多多不知道答什么了,只能坐下来,继续默默吃她的辣条。
凉拌手撕鸡的味道很大,沾在陆齐铭的体能服上,他整个人都是一股油辣子味儿,
怕给第一次来做客的客人留下邋遢印象,他拉开衣柜门,从里面随手取出了一件作训服外套。
钱多多吃着辣条,没其他事可做,眼风不由自主跟着那道高大身影打转。
只见这人取出作训服后,随手往床上一扔,接着便背对她,“刺啦”一声拉开拉链,把沾了油污的长袖体能服脱了下来。
外套褪去,只着黑色背心的上身大大方方露出来。
整副上半身呈一个标准的倒三角形,脖颈修长,肩宽而腰窄。两条裸在黑色布料外的手臂漂亮又精壮,上面的每块肌肉都贲张有力,仿佛有生命般紧咬在骨骼上……
钱多多眸光突的一跳。
其实她知道,军营里的男人糙惯了,换衣服没那么多避讳跟讲究。
里面有打底背心的情况下,背个身脱外套,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她一眼看见陆齐铭后颈位置有一条奇怪的伤痕。
和他手背上那条蜿蜒如蜈蚣的疤不同,这处伤痕不像利器留下,而是像被什么高温物品擦刮灼伤。
伤痕位置隐秘,差不多在后颈往下四指处,因此平时穿衣、甚至穿着轻便篮球背心都无法暴露。
看着那道不知由来的疤,钱多多心生好奇,禁不住轻声、试探地开口:“你背后那个疤痕……”
话音落地,床沿旁的男人动作稍顿,下意识侧头往后看一眼,“后颈下面那道?”
“嗯。”钱多多点头。
“弹道伤。”陆齐铭没什么语气地回答。
“弹道伤?”这三个字听上去很生疏,钱多多愣了下,没能第一时间解读出更具体的含义。她轻皱眉头追问,“弹道伤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敌人的子弹没有击中我,只擦边而过,在我身上留下了弹痕的烧灼痕迹。”陆齐铭说。
闻言,钱多多心口突的紧了下:“是你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受的伤吗?”
陆齐铭把作训服套身上,回头看她,眼神静得像一片深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审度、研判,和戒备。
他只是回答:“很久了。”
轻描淡写三个字。显然,他不愿多提,又或者不能多提。
钱多多后知后觉想起,这人说过他们的工作性质高度涉密,当即懊恼地咬咬唇,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多问的,没其他意思。你不要误会,也不要多想……”
陆齐铭把姑娘面上的惊慌和窘促收入眼底,没再说什么。
看眼桌上的手撕鸡,他从亚克力收纳柜里取出一幅制式不锈钢碗筷,坐回床沿,拿筷子夹起一块放嘴里。
钱多多看见这一幕,差点儿被嘴里的辣条呛到。
她睁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本来就是剩菜。都要喂军犬了,你还吃?”
“又不是从它碗里抢的。”陆齐铭低头吃他的菜,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大不了我买狗粮赔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