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舅舅舅妈,你们对我和我妈的帮助,我妈一直记得,她总是对我说,要感恩。”邱雨知道自己避免不了提到母亲,已经努力着要平静,可无论如何准备,到了这一步,她依然会不能自抑地嗓音颤抖。
“我妈这辈子过得苦,但至少她对你们是尽心了,需要帮什么就做,还管你们家买房,表哥的彩礼……这些本来不是我们的责任!”她见方喜容还要开口,心里一下缩紧,嗓音便不受控地尖利起来。
这些话,邱雨想说很久了。
以前还碍于邱母,但现在无所顾忌。
又或许是,她知道有人陪着自己,直到永远。
“我们以前给你们家花了多少钱,你自己想想!”
“够了!”舅舅没见过邱雨发火,怕出什么幺蛾子,匆匆拉住方喜容,挤出笑脸:“小雨啊,话可不能这么讲——”
“我倒觉得讲的很好。”边上,骆鸣突然开口,等所有人都看向他时,才揽着邱雨腰际,慢吞吞道,“开始讲钱的话,我建议从开始算起,这样才算公平。”
闻言,在场几人同时愣住。
真要算钱的话,肯定是算不清的,亲戚之间的帮助,没有谁会一开始就想着回报。
邱雨原本也只是想给母亲讨个说法,知道他们放弃治疗的原因,哪怕只是用来搪塞她,她也只会选择远远离开。
可方喜容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嚣张,就算邱雨本意不在钱,也被伤的,一股气憋在心口,
方喜容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很警惕地瞅着骆鸣:“你是谁?”
“我站在这里,自然是小雨觉得我有站在这里的资格。”骆鸣四两拨千斤,“本来你们家的私是我这个外人不好参与,但有些话,确实说的太过了。”
亲戚也好血缘也罢,一旦被人当做理由与借口,一次次地尝试底线,便有如不断探入深渊,直到无法回头。
“其实算也简单,我手头有律师资源,不如直接走程序吧,就是慢点,但总归会算的清。”骆鸣瞧着对面两人,“没意见的话,我们就这么做?”
“别!”舅舅失声,又撞了把方喜容,“她就是说说!”
骆鸣闻言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就给钱吧。”
让方喜容掏钱不太容易,但骆鸣既然掺和进来,就绝不会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最后也是邱雨心软,没在金额上较真,方喜容那边才没再说难听的话。
其实拿钱这一事很出乎邱雨意料,她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指,唯恐被人觉得动机不纯,不太敢看蔡晶晶和她丈夫。
夫妻俩倒围过来悄声安慰。
“该你的你就拿着,唐阿姨不会怪你。谁不想自己女儿过得好?”蔡晶晶说。
“反正你舅舅他们人品就这样,你也别给自己加负担,开心最重要。”孙大阳帮腔。
她低低应下。
却听附近方喜容又叫:“邱雨!”
蔡晶晶瞪眼:“怎么还来——”待转身,就听对方语气不善:“不过你那个雇主的钱,可不是我们拿的,要还去找医院护工!”
邱雨以为自己听错:“舒晴姐?”
“她联系我们,说要来拜拜你妈,以前受了照顾的,我给推了。”方喜容阴阳怪气,“谁知道是真是假,不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
杨舒晴给护工汇钱邱雨是知道的,大概率是为了让人瞒下邱母过世时间这件事,但方喜容没道理再编排别的,更别说什么受到照顾。
邱母能上哪儿认识富家太太?
可倏然间,袁熙的话却闯入邱雨脑中——“和我朋友同届,见过几面而已。”
杨舒晴与袁熙的朋友是同校同学,邱母则是袁熙朋友的宿管阿姨……一根无形的线清晰串起二者关系。
邱雨不敢细想,可架不住过去重重在眼前浮现。
杨舒晴对自己的好,完全超出普通雇主对待员工应有的态度,她以前觉得是对方个性使然,而现在……
屋外不知何时大雨滂沱,也淋进了邱雨的心里。
如果一开始,她就是有所图谋呢?
夜渐深,骆鸣将蔡晶晶与孙大阳送上车,折回酒店。
他也怀着心事,在走廊徘徊良久,最终走到邱雨房前。
笃——笃——笃——
敲门声一波波地扩大,却始终无人应答。
骆鸣心中隐升不详,匆匆去前台要了房卡,刷开门时喊了声邱雨的名字。
然后,他推开门,听见了咚的一声,也看见有身影跌到地上。
骆鸣冲过去,要将人抱起来,不料被对方却往下拽住胳膊:“都是假的!”
耳边鼻音浓重,低头看去,女孩子眼眶通红,细究又并非全然是哭。
亦愤亦悲,大抵如此。
“我们先起来,好不好?”他定定神,温声,“有什么和我说,我总是在的。”
邱雨瞧着他,眼睛里迷雾重重,看不清真切情绪,但又似乎被安抚住,呼吸渐渐平稳,只是等要起身时,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低头咬住骆鸣胳膊。
紧绷的肌理陡然迎来这样一下,哪怕牙齿隔着唇肉上下合紧,是发泄居多,毕竟也是咬,当事人不见得会多舒服。
可骆鸣眉都不皱,手顺着她的背脊一下下地抚,同时附在她耳边缓慢而坚定地重复着:“小雨,没事,我是真的。”
第88章 我只要与你的现在
邱雨很长时间没有松口, 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靠两排牙齿用力地咬出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没有道理,那些将她层层困扰的东西,没有一个与骆鸣有关。
但……就是忍不住。
邱雨眨眨眼, 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就让她任性一次,哪怕事后被责怪,也认了。
可就算这么告诉自己, 牙齿也隔着柔软的唇肉, 在缩紧与放松的边界来回试探。
邱雨想, 是自己终究觉得对不起对方, 无论是过去,还是眼下……忍耐并容易,她的眼睛依然酸涩, 下一秒, 紧绷的背脊被轻轻拍打。
“小雨,没事,我是真的。”
嗓音温和而笃定,撞开了设限的屏障, 让眼泪彻底落下。
骆鸣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袖上正冲下道道水痕,也或许是注意了, 但控不住抖动的肩膀更容易攥紧他的全部心神。
骆鸣眼睛垂下, 盯着邱雨凌乱的发顶, 失神时, 耳边飘来隐约的呜咽。
伴着来自胳膊上明显松懈的力气, 成为了对方最后的倔强。
他叹出声, 先开口道:“小雨, 坐好。”
这一次说完, 邱雨直起腰, 但没抬头。
骆鸣在她面前蹲下,仰头望去,皱起来的脸正好落入视野范围,无论灯光明亮与否,都不妨碍看清她的模样。
发红的鼻尖,想看不敢看的眼神,还有……他视线往下,看见仅仅抓住膝盖的手指。
骆鸣又叹了口气,去拉她的手指,很轻地一根根挪开,然后放在自己掌心,慢慢握紧:“出什么事了。”
对方没吭声。
他也不催促,索性半跪下,拉着邱雨的手放在自己支撑的腿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拍打:“不说的话,我有个问题。”
“……什么?”她嘶哑地问。
骆鸣慢条斯理:“你的那位晶晶姐,和你关系不错?”
邱雨眼睫颤动几下,终于看过去,疑惑道:“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她的丈夫,我看着有点眼熟。”
骆鸣和孙大阳认识?邱雨直觉不可能,刚要否认,脑中却闪过一丛影像,当即愣住。
骆鸣一直旁观,见状继续:“后来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和他确实见过,四年前,对吗?”
他温和平静的声音落在邱雨耳边,但从真相的角度,就算他生气,她也觉得无可厚非。
毕竟是欺骗。
哪怕,只发生过一次。
邱雨从未想过骆鸣与孙大阳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她也忘了,哪怕孙大阳只是被自己临时找来演一出戏,不记得骆鸣,但那个时刻对骆鸣而言犹如剔骨挖髓,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只是从来不问而已。
“我……”她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
要说的其实太多了。
从骆鸣弃赛开始,从柯行织找来开始,邱雨知道,自己与他不是一路人。
这一认知从未如此清晰地敲打着她的内心,让她夜夜难眠。
邱雨当然贪恋骆鸣的温柔,可不属于她的东西总会离开,只不过时间未定而已。
所以,不如让她自己掌握拒绝的主动权,起码分开时,总有一个人愤怒大过伤心。
那样就够了。
邱雨向蔡晶晶求助,只说自己被一个人骚扰,想让孙大阳伪装成自己的债主,让对方看见追债场景,以便知难而退,夫妻两人同意了。
于是骆鸣回国那晚约邱雨见面,就目睹了她被人连本带利地索要欠款,而孙大阳也看见了骆鸣,大约是想到了“骚扰”一事,眼下胎记越显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