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等说完, 胳膊一紧直接被往上拉, 骆鸣冷声:“站好。”
  邱雨被迫起身, 她仰起脸, 对方皱着眉一脸不赞同:“你想直接晕倒吗?”
  “……我哪有那么弱?”邱雨喃喃反驳。
  骆鸣从上到下打量她:“刚剧烈运动完, 宁愿你慢慢走去坐下也不能直接蹲。”
  他语气不善, 她却也理亏, 什么话都说不出。
  正尴尬着,后面康锐突然打起哈哈:“老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都不肯跟我聚,原来是找了个陪练啊。”
  骆鸣把手松开,扭头道:“你最近每天十二点才下班,我能和你聚什么,听你复盘工作?”
  他调子里带着些懒意,飘飘擦过邱雨耳边,有点痒。
  邱雨心跳了下,看过去,正与一双挑着兴味的眼睛撞在一起:“你好,康锐。”
  康锐伸手。
  她却愣住。
  不同于骆鸣整套的运动装束,康锐鼻梁上架了副金边眼镜,衬衣西裤挺括干练,有呼之欲出的精英范。
  康锐冲邱雨弯弯眼角:“哎,你工作习惯吗?”
  可他笑着,又感觉没完全笑,像戴着张笑模样的面具。
  “习惯,我——”邱雨本能作答,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康锐斜睨骆鸣:“当然,有人知道你没了工作,特意来拜托我。说起来也巧,这家老板是我客户,网球发烧友来着——”
  “好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走吧。”骆鸣突然打断。
  康锐愣了一下,骆鸣已经先一步往更衣室的方向去了。
  他赶紧跟上,不过总不时地回头,带着些奇怪的探寻之色。
  邱雨抿唇,心脏很不愉快地砰砰直跳。
  可她又并非因为康锐眼中的深意而恼。
  只是突然恼火自己。
  邱雨发现,她似乎在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里,耽误了太久。
  一如现在。
  “邱雨?”耳边声音拉她回神。
  可她看过去,又呆住了。
  骆鸣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估计使劲擦过,凌乱地支棱在脑袋上,不仅冲淡了些之前的冷硬,更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四年前,邱雨站在更衣室门口很久,始终等不到骆鸣和康锐出来。
  她终于下定决心,自己去敲门。
  门打开,迎面遇到的也是这样一副浴后懒散的模样,听她说不想比赛了,他眉毛懒懒散散地挑了下。
  “不比赛了?”骆鸣倚在门边,空气潮热,眸光明明暗暗。
  “嗯,工作挺忙的。”邱雨点头,“既然你不想接受我的感谢,起码让我请顿饭吧。”
  那边很久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看。
  邱雨眼睛垂下。
  除了比赛不留情面,骆鸣其实还挺好相处的。
  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人不属于她的生活,她也不该放任自己忘记现在。
  哪怕只是暂时忘记。
  “好。”耳边平静道。
  “那么,明晚见?”
  “好。”对方不再多言,合上门。
  砰。
  过去与现在同时响起了声音。
  邱雨看骆鸣合上柜子,转身问:“想好说什么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听出讥嘲,但似乎也不准备与她详谈,连请坐都不愿说。
  她定定神:“我就是来……谢谢你。”
  骆鸣连眉头都不动一下,背抵着柜子双手抱胸:“我接受。”
  沉默。
  邱雨眼睛落在他支起的长腿上,蜷了蜷手指:“好的,再见。”
  她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突然发问:“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邱雨疑惑:“不就是你说的那种……陪练?”
  “陪练”一词让骆鸣眉心微动:“我不是指这个。”
  她更加疑惑:“那是?”
  他还是那副倚靠的姿态,头微微扬起,冷白的光线落在喉结上,很轻微的跳了下。
  “与郁霏的训练进一步捆绑,但凡十月比赛出现任何难以让她妈妈接受的结果,你觉得你会不会被指责?”
  “舒晴姐不会的。”
  “这么肯定?”骆鸣目光徐徐落下,“你很信任她?”
  “她帮了我很多。”邱雨说道。
  他的眼神凝在她脸上,意味不明:“你对每个帮你的人都这样?”
  邱雨不解:“哪样?”
  掏心掏肺,完全相信……可又偏偏还是同一个人,离开他时毫不脱离带水。
  骆鸣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或许是白光太亮,而瞳孔又太黑,他的眼里洒下寒凉的星光。
  “你——”唇动了动。
  与此同时,掌心突然传出嗡嗡震动。
  骆鸣被扯回了神,低头看去,是康锐来电。
  邱雨也看见,便说:“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她转过身。
  却听身后传来声音:“陪练这件事因我而起,出现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拉我进来。”回头看,骆鸣垂眼捏住手机,云淡风轻好似说着不相干的话,“算我的道歉。”
  今天是郁霏第一节课,康锐也很上心,外面冗长的洽谈一结束就给童小江打电话,没想到得到了个瞠目结舌的回答。
  “你说骆鸣晚上和她们家保姆打了比赛?还被杨舒晴撞见了?”康锐语气已经开始犯冲。
  打工人童小江苦哈哈道:“鸣哥给郁太太说是为霏霏日常训练做准备,郁太太也信了。”
  康锐拧紧眉心,挂断电话直问罪魁祸首那边,他追的太紧,对方只得勉强松口约他在金螺湾见面。
  四十多分钟后。
  叮的一声,电梯门哐当打开。
  走廊感应灯颤巍巍地亮起,骆鸣从明亮走入昏暗。
  康锐早等得不耐烦,见状迎上去:“怎么这么晚——”眼睛扫过对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又愣,“这是什么?”
  “绿豆汤。”骆鸣说,顺手从里面拿出一杯,“你的。”
  康锐接过,被外壁冰凉的水珠,也后知后觉地皱起眉:“你可千万别在杨舒晴面前喝。”
  骆鸣背对他,哗啦啦地掏钥匙,声音显得模糊:“怎么?”
  “上次我们吃饭,记得吗,你和杨舒晴说你习惯喝水。”康锐念叨,“我知道你最喜欢甜食了,但是千万别掉人设啊。”
  像杨舒晴那种牛皮糖似的富家太太,谁知道喜欢往什么地方钻牛角尖,他可不愿意把额外功夫用在善后上面,头会痛死过去。
  骆鸣顿了下,没说出自己已经把喝水人设在杨舒晴面前巩固了个彻底。
  他拉开门,先进屋。
  康锐也很自然地跟进去,开灯关门,从鞋柜里掏出双拖鞋换上,熟悉得跟回自己家似的。
  这里确实也能算作他的半个家。
  康锐与骆鸣的父母是同事也是好友,两家最早时候还是邻居。康锐与骆鸣从小一块儿长大,放学后经常来骆家吃饭做作业,以前是家属楼,后来骆家父母辞职下海挣了钱,就变成了金螺湾。
  胖狸花从卧室溜出来迎接主人,瞧见康锐,炸着毛喵喵叫地冲过去。
  “嘿,七月半,小胖胖。”康锐一把捏住猫的后脖颈往边上带,很温柔地说,“今天我没空陪你,自己去玩啊,乖。”
  胖狸花七月半被拨到一旁,翻出肚皮试图把两脚兽勾回来,可康锐直奔沙发,大马金刀地往下一坐。
  沙发弹起,他声音暴躁得几乎要把头顶墙皮顶掉:“和邱雨打比赛?你到底在想什么?解释解释?”
  骆鸣慢悠悠地吸绿豆汤。
  康锐揪了把头发:“老骆!”这次他压下调子,苦口婆心地劝,“都过去了,这四年她没找过你你也没问过她,就这么相安无事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扯上关系?”
  那边依然不说话,但绿豆汤很快见底,发出嘶嘶吮吸的动静。
  康锐瞪他。
  终于,骆鸣掌心收紧,把塑料杯子压成扁扁的形状:“不过是给郁霏准备点日常训练内容。”他轻声,“你急什么?”
  康锐嗤道:“这鬼话连童小江都不会信。就算是日常训练,郁霏一个人不行,非要再搭上一个?我看你就是——”
  他蓦然住嘴,惊疑不定地打量骆鸣,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老骆,你和我说实话,为什么要和邱雨比赛?没记错的话,四年前你们也是一起……”
  康锐说不下去了,眼神有点发愣。
  旧忆重温?故梦重圆?不是吧不是吧?
  他脑子里哇哇乱叫,眼前突然咻地立起一道黑影,玄光微弱的光线打在侧面,能看清他紧抿的唇线。
  “没有,你想多了。”骆鸣言简意赅,“我去睡觉,你想留就去隔壁,床单在柜子里。”
  说完几步跨回房,直接甩上门。
  七月半落后一步,只能立起后腿挠门板。
  里面毫无动静。
  康锐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何种心情,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转手把小猫咪拎起来抱进怀里:“小胖胖,今晚你跟我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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