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这是李善情在注册结后十分喜爱的自称,庄叙听他说了两个月,从听到后感觉震惊、微妙、欲言又止,变为如今的觉得好笑但不方便笑,只能选择置若罔闻。
李善情有时候只把这问题当情趣,有时候却是真的在问,这次属于需要回答的那一种,因为他问了第二次:“到底想不想我啊?”
庄叙说“想”,李善情才满意,说老公也想你,说完自己也笑了,挨在庄叙身上,又说:“奇怪,以前几个月一年不见面,我到底是怎么忍住不来你家门口敲门的啊?”
李善情怕闷怕干怕冷也怕热,穿着很薄的白色棉质长袖,大概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袖子有些皱,身上也透着一股肉体的暖意,不再有难以掩盖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闻上去几乎没有气味,却很健康。
他现在在外已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表情常常十分冷淡,和庄叙独处才重返活泼,又有说不尽的奇奇怪怪的话题。
这次李善情回滨港,是应卫生署的赵署长邀请,参加一场健康倡导的公益活动。因虽说李善情公司的主营业务,入住滨港的希望仍然不大,但两人公司合作的新多腔药物舱,已经进入流程。
李善情隔日要在公益倡导活动讲话,自称是准备修复自己在老家的个人形象,为往后在老家大捞一笔做准备。不过庄叙现在对李善情过于了解,看穿此人的社会责任感,掩藏在他热衷于胡说八道的表象之下。
从李善情书房柜子里胡乱塞着的感谢纸与各类捐赠书来看,李善情其实喜欢做慈善。从前名声不好时,一些地方不愿接受他本人的捐赠,李善情便改出各种化名去捐,像个反派似的将自己名字的字母打乱、复制再重组。庄叙粗略翻到看见的,就有七八个个只比张三李四稍好一些的奇形怪状的名字。
这次来滨港前,说是因为庄叙也会参加活动,必须要好好发挥,李善情还特地写了份稿子,谈到自己的肺病和幼年。
第二天下午,李善情因要先另一位官员会面,虽未迟到,来得比其他人稍晚了些,不过他讲得很真挚动人,且现场有学生,他便难得没有摆出平时爱摆的蔑视他人的表情,讲话结束,反响也不错。只有庄叙察觉后方有两名方才想与自己攀谈的高龄保守人士并没有鼓掌。
虽然庄叙多次澄清,婚姻也已成现实,但或许是在旁人看来这段情感实在没有预兆,也多亏李善情努力帮的倒忙、从不戴上手的婚戒,仍有人不愿相信他们的关系亲密。
活动上人很多,两人的位置在同一排,但分隔两段,距离不近。散场后,庄叙站起来,看见李善情被几个学生和年轻人围住。其中一名高大的男孩庄叙曾见过,是周思岚的同学。
李善情对比他年纪小的人一直较为友善,还算耐心地和几人聊天。
庄叙考虑到李善情对他的多次警告,便没有贸然靠近,站在靠近出口的位置,也和一名朋友聊了几句,虽然全然没记住聊了什么。
等待对庄叙来说并不算什么,直到他看见那男孩拿出手机,像想和李善情添加联系方式,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不过李善情立刻摆摆手,不知说句了什么,迅速地对身旁的保镖使了个颜色,被护着脱离了围住他的人群,朝庄叙走来。
庄叙看他走近,李善情并没有解释什么,双手插在口袋里,几乎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但挨到庄叙身边,李善情把手抽出来了,庄叙垂下眼,又看到他大概自知理亏,表情很乖地对庄叙笑了笑,左手已经戴好了戒指。
虽然款式简单普通,也显然和庄叙手上的那枚是一对。
活动后有一场人数不多的晚宴,在场的人应该都注意到两人的戒指,但仍无人敢问,让庄叙甚至开始反省,自己这几年平日里是否有些太难接近。否则为何连一个回答“是,结婚了”的机会都没有。
从晚宴现场离开,已近深夜。轿车沿着海湾行驶,即将靠近隧道时,李善情忽然说“开慢一点”,面向车窗外,看了几秒,让司机停到路边,把他和庄叙放下,他说他要运动一会儿。
一起下了车,李善情拉住庄叙的手,在海边的长道走路。
路灯明亮,李善情轻飘飘又自信地对庄叙说:“我昨天去复查,医生说了,有肺病的人,散步是一项很好的运动。我们走几圈。”
他的手很柔软,手指细长,眼神含有笑意,睫毛在眨眼时微微抖动。庄叙对他说“好”。走了一会儿,李善情突然说“夏天牵手好热啊”,“不过反正我就是要牵”,语气任性幼稚而自我,好像两人已经在滨港顺利地恋爱结婚,度过整整十年,没有一天分开过。
四周已空无一人,他们装作自己是夜晚的国王。李善情左手无名指的戒圈外侧原本还有些凉意,庄叙将它彻底地焐暖。
他想或许李善情是怕热,又偏要靠近热,但他不一样,他从未不喜欢热。
-清晨-
李善情为庄叙作出过第无数次不理智的决定,多一次也无妨。
戴上了婚戒的次日早上,李善情醒得很早,不知是时差作用,还是想到庄叙答应要带他去喝早茶,太过兴奋。
他上个月开始用新的缓释器进行过敏的通路靶向治疗,对他来说,效果堪称卓越,因为已有一些常见的食物可以入口。李善情体会到忽然被再造成人的感受,觉得很新鲜,什么新食物,放进嘴里都咀嚼很久,玛丽劝他不要这样吃:“减肥的人才这么做,你这样会更瘦。”
爸妈看到他嚼东西,也会露出有些心疼的眼神,这不是李善情所希望的,他便只好像以前吃胡萝卜一样,尽量随意吞下。
庄叙对他嚼食物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会耐心等待,李善情便比较放心在庄叙面前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进食。今天的早茶又是巨大的挑战,李善情觉得自己大概只能吃些糕点类的食物,但体会到食物的氛围也是好的。
李善情难得回滨港,自己住回家里,他怀疑庄叙是脸皮薄,怕擦枪走火,坚决不住过来,两人这几晚只能分居。洗漱后,李善情给庄叙发了个消息,问他醒了没有,庄叙便告诉他,五分钟后可以下楼。
早晨七点的滨港,路上很热闹了,天空已经是白色的,不知太阳会不会出现。应李善情的要求,庄叙带他去刚来滨港时,常和父母去的那间老字号。许元霜和李善情提过好几次,称很美味,让李善情十分好奇。
来到老字号,恰好有最后一桌位置给他们坐下,有年长的姐姐推点心车来来去去,庄叙问了问,要了几样,桌上便摆起一桌。
习惯使然,李善情挑选得很慎重,咬得少量,也十分小心。庄叙几乎没动筷子,坐在对面看他,偶尔替他倒些茶水。
这些点心着实美味,李善情试吃几样,有些饱了,在食物的热气,空调冷气,和白瓷杯装着的茶水香气里,李善情撞上庄叙的眼睛。
庄叙的眼神与他本人一样安静,常常让人琢磨不透,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怕自己多想,也怕自己想错。李善情和他对视,忍不住问出想问很久的问题:“小庄,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庄叙对他说:“我不知道。”李善情不满这个答案,庄叙大概看出来了,顿了顿,补充:“大概很早。”
李善情追问:“很早是多早?”谨慎思考后推测:“不会是你第一次来番城看我,突然被我的成熟吸引了,才发现原来李善情和以前讨厌的高中生已经不一样了吧?”
这是电视剧中常有的情节。
不知为何,庄叙看起来有些无语:“……不是。”
“好吧,”李善情很少猜错,胜负欲上来了,“那一定就是看到我路演失败后,荨麻疹住院的样子,发现自己很心疼我。”
“……”庄叙表情更奇怪了,他好像本来不想说,但最终还是提示了李善情:“你至少该问我是之前还是之后。”
李善情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看了庄叙一小会,说:“那不就是之前。”
“庄叙,你暗恋我啊?”他问庄叙,实在惊讶,疑问接连不断,“你喜欢我什么,我那时脾气那么差。”
庄叙嘴唇动了动,干巴巴地说“还好吧”。
“二十岁吗?”李善情不是很确定地往前推,“因为我给你过生日?”
庄叙没说话,李善情沉默了,没说出“十九岁”三个字,抱着不大确定的心情,开始回忆自己十几岁的一举一动,揣摩自己大约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庄叙的。虽然在他们分手之后,李善情就已经想过很多遍,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
那时候只觉得想得很苦涩,因为如果他有确切的喜欢庄叙的时间,可能恋爱也不会谈得那么差劲。
最初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庄叙。
本来下午莫名和同学打了架,脑袋总是聪明,身体总是抱恙,李善情觉得自己好比古代怀才不遇的穷困书生,在这座湿漉漉的城市里憋了十几年,盼不到家里的除湿机抽掉四周的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