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到这里又有些生气,他便又说:“我们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再见。”
  挂掉了电话,李善情躺在病床上,又很生气,又很委屈,难得地红了眼睛,狠狠在心里咒骂几句庄叙冷血,闭起了眼睛。
  半梦半醒,护士过来给他拔打吊水的针。普通人不太有感觉的动作,李善情被痛得睁眼清醒,蜷起身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护士走了,他想翻身,压到手背上贴着的胶带,又痛得呜咽一声,病房的门就是在这时候被人推开,李善情最不想见到的人走了进来。
  本来是一团高大模糊的身影,走近了,李善情便看到他的衣角,又是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气派。
  李善情不想和他对话,立刻闭眼装睡,没多久,听到庄叙的声音,问:“你同学呢?”
  一开口就是这种言论,李善情更来气了,又翻了个身,背对庄叙。
  庄叙好像是无奈,低声说:“你要这样生气到什么时候?”
  “没什么事你快走吧,”李善情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有素质的人探病一般在上午。”
  庄叙安静了一会儿,根本不接茬:“什么时候进医院的?白天没听你说。”
  “你是医生吗?问这么多。”李善情不耐烦了,按着病床,将床头向上抬起来一点,才转回身,去看庄叙。
  庄叙全然不像李善情一样生气,表情很淡,垂眸看着他,像看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孩:“能不能别闹了?”
  李善情稍稍愣了一下,心里也冷下来,脾气消除不少,忽然想通庄叙不在乎他是否有植入缓释器的机会,才是正常的。
  毕竟除了父母,有多少成年人会真正在意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麻烦青少年呢?
  庄叙本来就对李善情冷淡,根本没有过几次好脸色,若不是李善情缠人,他们半点联系都不会有。再说了,李善情本来就最不喜欢庄叙这种闷声不吭、没有情绪的性格了。
  以前算计分板,也不过就是无聊中的作乐,他和庄叙根本合不来,庄叙绝对不会被写在他的遗嘱里。李善情在这一刻决定。
  “李善情?”庄叙微微俯身,手在他眼前晃晃,又伪善地伸手,替李善情理了理护工替他罩在病号服外的棉质开衫,仿佛为李善情做保姆工作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善情低头去看,庄叙的手指很有力,关节凸起,左边白衬衫的袖子里,露出半块有些旧的机械表。
  可能带着刻板印象,觉得病人容易冷,庄叙理完开衫,又想替李善情扣靠近领口的扣子,李善情抓了一下他的手,心里不爽,所以有些用力:“你不要弄,很痒才不扣的。”
  庄叙顿了顿,说“好”,松开手,问:“你爸爸妈妈呢?”
  “出差,”李善情说,“你不要告诉他们。”
  “玛丽呢?”庄叙又问。
  “在睡觉呢,我不想吵醒她。”
  庄叙垂着眼,又帮李善情把掉下床的被子提上来了些,说:“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了,有护工在,”李善情拒绝,“我睡觉很不喜欢房里有别人,除了我爸爸妈妈。”
  庄叙没有看李善情,睫毛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张年轻、健康又冷漠的脸孔。见到他这样冷静,李善情也不再那么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悲哀,因为到手的希望又飞走了。
  而且理智回笼,也建议李善情最好别和庄叙交恶,毕竟说不定最后还是得等维原生科的第二代缓释器。李善情就对庄叙说:“算了,不吵了。谢谢你来看我哦,我其实很少有人探望的。”
  庄叙摇摇头,李善情又忍不住抱怨:“庄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健健康康的。”
  赌气归赌气,他并不讨厌庄叙。庄叙既聪明,也很有能力,是李善情少数能够在几乎所有方面都认可的人之一。
  庄叙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小会儿,忽然抬起手,很轻地摸了一下李善情的头发。说实话,李善情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从小长得可爱,很多人喜欢这样摸他,他都习惯了。
  把手放下之后,庄叙好像不太自然,忽然对他说:“等你上了大学,身体再好一些,syncpulse上市,临床数据也多了之后,可以再做一次检测。”
  李善情说好好好,就催促庄叙离开了。
  庄叙离开病房,李善情把病床重新放平,躺在床上,忽然想到庄叙以为他要上滨港大学的事情。
  ——既然庄叙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么他去哪所大学,甚至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李善情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他的人生计划。
  与其留在这阴雨绵绵的鬼地方等待一个等不到的机会,不如自己去追寻答案,在有限的生命中奔向更舒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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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都差不多傍晚的这时候更新肿么样!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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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医院露天停车场所剩的车不多,庄叙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并不是必须回到vip2号房,但病人不该独自待着。
  李善情任性的言语,脆弱和孤独的模样,让庄叙觉得自己应该去做先退让的那个人,持续的陪伴或许可以无声地表达这种让步。而且想到李善情苦着脸说他想健健康康的,庄叙也不想抛下他回家。
  只是最终没有收到李善情往常的晚安短信,猜到李善情应该已经睡着,也找不到回病房的理由,庄叙从易英医院离开,已是凌晨一点半。
  几年前母亲生病,他也曾在这时间多次出入医院,本已熟悉这番场景,不知今天为何仿若掺杂进了不同的含义,普通一段宁静夜路,不祥得如同仓促地隐喻了告别。
  第二天早上,庄叙照例排满了工作,处理完之后,赶在午餐前来到了医院,病区前台的护士告诉他,李善情已经回去上学,下课后才会回来输液。
  一整天的时间,李善情像消失了一般,让庄叙不太习惯,便又在傍晚时分,推掉了一个饭局,回到易英医院。
  vip2病房的门虚掩着,庄叙礼貌地敲了敲,走进去,意外地见到周律师坐在床边,李善情在睡觉。
  她一身职业装,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概是刚出差回滨港,便直接来了医院,床脚还放着一个皮质的登机行李箱。
  李善情的荨麻疹似乎好了些,庄叙一眼望去,胸口的斑驳已经没昨晚那么明显。他睡得很香,头发柔顺地遮着额头,若不是在呼吸,胸口稳定地起伏着,实在像个漂亮的偶人。
  周律师见他,也很惊讶,而后立刻站起来,下意识对庄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病房的门。
  两人无声地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周律师才问他:“庄叙,你来医院有事?”
  “我来看李善情。”庄叙告诉她。
  她愣了愣,说:“你和善情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她带庄叙去到偶遇过李善情的那个小花园。
  由于获取庄叙手机号的方式显然不正确,基于友谊和礼仪,庄叙还是为李善情遮掩了部分认识的原由,只说了李善情在纳米医学实验室实习的部分。
  “原来是这样,”周律师坐到长椅上,点了点头,道,“他是不是还问你关于植入缓释器的事?”
  庄叙没有否认,她便说:“他痴迷你们的缓释器很久了,我没和你提过,他之前还想申请植入缓释器志愿者,我们都觉得他太小了,身体又不好,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他还生了半小时的闷气。没想到他还是自己跑来认识你了。他没麻烦你什么吧?”
  “没有。”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他生病呢?”
  庄叙没说实话:“他昨晚告诉我了。”
  “那你们的关系真的不错,”周律师笑了笑,“我们善情很要强,从来不和朋友同学讲得这么详细的,他说生病这种事,要像娱乐话题一样,当笑话告诉别人,别人才会觉得他很坚强,不把他当成病人。”
  两人第一次作为非律师与客户谈话,庄叙很快便发觉,在承担母亲的角色时,周律师对李善情的保护欲与爱护,让她与工作时的状态全然不同。
  说起李善情,她很难停下来,既忧心,又骄傲,告诉庄叙一些庄叙本就知道的事,例如李善情从小聪明,长得可爱,人人都喜欢他,即便常常在住院,奖也没少拿:“善情的学习,我从来没有管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在这方面什么都不用操心。”
  只是主意太大,决定的事情,谁讲都不听。
  “就拿今天说,下午我刚到医院,他突然告诉我,已经联系好以后想去的大学所在地附近一所顶级私立学校,跟对方的招生办沟通好了,在筹备申请转学过去的事情了,”周书雪的表情带着一些忧虑,但更多是为儿子自豪,“还在生病呢,也做得这么好。”
  庄叙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她,过了几秒,说:“我以为他打算上滨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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