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紧张,就是找你随便聊聊。”
  安组长笑呵呵地道,端起茶杯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钟瑾宁。
  钟瑾宁坐得拘谨,眼眸眨也不眨,等他的下一句。
  安组长啧一声。
  要是换了其他人,早有那个眼力站起来给他端茶倒水。
  说不定还问几句他平时喜欢什么茶,预备着送礼了。
  偏偏对面坐的是钟瑾宁。
  安组长把茶杯放了回去,语气和蔼:“小钟啊,你是我面试进来的,我起初呢,是对你很看好的——高材生,长得也好看,一看就是我们商务部需要的人才啊。虽然面试的时候你的表达能力有些欠缺,但是我相信年轻人嘛,多给些机会,口才都能锻炼出的。”
  钟瑾宁听到这段,第一反应是:
  ——啊,又来了。
  旁边有立式饮水机,安组长拿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给钟瑾宁。
  钟瑾宁接过:“谢谢安组长。”
  安组长感慨:“你进我们部门这两年,做的贡献我也知道,我在部长面前也经常夸你。但是部长也总问我,你们组那个小钟怎么没见他参加过什么聚会,最近在做什么呢?说起来惭愧,我都答不上来。”
  钟瑾宁没吭声。
  商务部免不了对外交际,大多数人和客户拉关系靠的是应酬的饭局、聚会。
  又因为要走报销流程,参与的有哪些人,相关的时间地点,都得清清楚楚地填写在发票的背面,故而作为一个领导,对底下的员工动向也有所掌握。
  但钟瑾宁不喜欢这样。
  他习惯通过线上邮件,分析两边的数据进行合作意向的沟通——直接,且高效。
  但每周的工作报告他都如实汇报了,是安组长平时根本没上心去看。
  安组长眉飞色舞:“我每次都说,哎呀部长,我们小钟做事风格不太一样,但是工作能力绝对没得说!他平时是不怎么和我们进行沟通,但是客户那边都喜欢他,指明了要和他对接……”
  他滔滔不绝,神情丰富,对钟瑾宁连捧带夸,又时不时地摇头贬一句他不合群、不经常和领导沟通,来回地拉扯。
  钟瑾宁听得呆呆的,思绪放空,两手捧着纸杯,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组长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半杯水,终于进入了正题:“我们部长呢,给我透了个风声。过两个月,他要往国外新开的分公司调,他坐的这个位置就会空出来了。”
  钟瑾宁面露茫然。
  所以呢,部长的职位空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安组长见他懵懵的样子,只好挑明了说:“那职位都是一级一级往上升的。新的部长肯定从我们几个组长里选任,那谁被调去当部长,组长的位置,是不是也跟着空出来了?”
  又意味深长道:“小钟啊,在我们组里,我最看好的可是你。”
  安组长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够透了,充满鼓励性的,等着钟瑾宁对他感恩戴德。
  钟瑾宁认真道:“小梨她们的能力也很强。”
  算了。
  安组长生出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索性直奔主题:“部长私下找到我好几次,让我们一定维护好刚接的这个大单。那个合作你不用跟了,后续的对接转交给我。这几天你就放松一下,明白了吧?”
  钟瑾宁恍然大悟。
  安组长把他叫进来,费口舌讲了半小时,又是提醒面试的知遇之恩,又是敲打又是画饼,就是为了这个。
  就不能,直说吗?
  钟瑾宁点头:“我知道了,安组长。”
  安组长也松口气,放过了面前这个榆木脑袋,也放过了自己:“行了,你回去吧。”
  钟瑾宁出了房间,将手里的联系方式整理好打包发给安组长的助理,也和客户那边做了交接。
  小梨找到机会,拉钟瑾宁去了茶水间,给他续玫瑰花茶:“氨基酸找你聊了这么久,说什么呢?”
  钟瑾宁一五一十地说完。
  “靠!不要脸!他当部长的事根本没影,先给你把饼给画上了。”
  小梨生气:“你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他直接抢过去了?!这次的客户来头这么大,后续肯定还有其他合作,现在全归他了!”
  钟瑾宁道:“就算后续有其他的合作,我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就当安组长提前接手分担了吧。”
  还反过来笨拙地安慰小梨:“别生气,我就是做了前期的工作,没花什么精力。”
  小梨也知道这事没其他办法。
  同事之间明争暗斗,互相抢业务这种事多了去了,更何况安组长是他们的上司。
  钟瑾宁重新坐回工位前,忙完这么一通,终于想起有个被自己冷落的小男朋友,打开手机一看。
  几个小时前,盛熠就回复了他关于在地铁站去哪儿的问题。
  盛熠:【不算出去玩。】
  盛熠:【我爸把小情人带回家了,我回去砸场子。】
  钟瑾宁瞪大双眼:!
  砸、砸场子?
  第6章
  “你要是还是认我是谁!认盛这个姓,就给我滚!”
  昂贵的水晶玻璃台灯飞来,在少年的脚边砰的摔碎。
  边缘锋利的玻璃四处飞溅,擦过盛熠的脸颊,留下一线血痕。
  盛熠的手里拎了个玩具水枪,枪口朝下,滴落着不明的亮蓝液体,在地板上蓄积成一小滩。
  他的神情没有分毫波动,淡漠道:“我不认你,也不认盛这个姓,认的是这个家里我妈住过的痕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带其他人住这个房子。”
  盛文山裹着睡袍,侧脸、胸膛上沾染着蓝紫色的黏稠液体,滴滴答答顺着肌肤往下流淌。
  他面色铁青:“你妈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找点乐子有错吗?你在闹什么!”
  盛熠掀起眼皮,看盛文山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我妈活着的时候,你的身边断过人吗?少在这儿演了。你在外面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死了也不关我的事,但要是把人带到这儿,就别怪我做出什么事。”
  盛文山的胸口窝火,又抓起枕头扔他:“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人吗!你怎么不跟着你妈去死!”
  “不好意思啊,我活得挺好的。”盛熠站着没动,冷笑,“放心好了,作为你唯一的儿子,你下葬的时候我一定给你选一个好位置。”
  盛文山气得浑身发抖,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斯文儒雅,现在浑身湿透了,连发丝都在滴着蓝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昨晚盛文山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在这附近应酬,想着盛熠许久没回家了,见时间晚了,懒得去别的房子,就把人带了回来。
  哪知道一夜缠绵,温软美人在怀,好梦还没醒,先听到电动枪玩具似的滴滴滴的声响。
  他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身边却传来女伴声嘶力竭的尖叫,还没睁眼,冰冷的水液泼了满头满脸。
  睁开眼,便见到少年神色冰冷地站在床尾边,用塑料玩具水枪指着他们。
  还是最豪华的版本。
  圆形枪头自动旋转,光效五颜六色,带着滴滴滴的刺耳音效。
  杀伤力低,侮辱性极强。
  女伴早已连滚带爬下了床,此刻躲在角落里,摸到了自己脸上的蓝色染料,面露惊恐:“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盛熠抬起枪口,远远地对准她,偏着头,语气恶劣,“这个啊,毁容用的。”
  女伴是个小明星,闻言吓得快晕厥过去,捂着脸,尖声拼命往后躲:“盛总你救救我!我不能毁容!我才刚接了几个大牌代言,叫警察,不行,不能叫警察!新闻不能传出去……”
  “闭嘴!”
  盛文山被她吵得脑袋快炸了。
  盛熠笑了起来,肩膀闷闷地颤动着,像对这场闹剧感到很是愉悦。
  “你玩够了吗?”
  小明星只有脸上有一点蓝色,盛文山却被泼得浑身湿漉漉的,上上下下都是,忍着怒气质问:“盛熠,这到底是什么?”
  盛熠懒洋洋道:“要不您早点去医院吧,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盛文山深吸一口气,知道盛熠是想把他们赶出这个房子,眸底闪过一丝忌惮。
  他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命人立刻赶过来。
  一片狼藉的卧室重归于寂静,只余阳光透过窗台,照亮满地的闪闪碎玻璃。
  佣人们都远远地躲了起来,大气不敢出,衬得整栋房子愈发死寂。
  盛熠对着空荡荡的卧室,从心底生出几分厌倦和疲惫,刚挺直的单薄肩膀也慢慢地垮了下来。
  他随手扔了水枪,看到自己手指也沾染上了蓝紫色的水痕,也不怎么在意,只偏了头,看向阳台。
  二楼的阳台一角正对着一株柚子树,叶片繁盛,碧绿如玉片,在风中沙沙作响,细碎的金色光斑在大大小小的青圆果上跳跃。
  【小一小一快快长,长得高高的,妈妈带你爬树摘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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