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是贺听澜的阿娘留下的唯一一样遗物。
  那是七年前的冬天,贺听澜在家里等阿娘回来,已经等了一个多月。
  可是阿娘一直都没回来。
  贺听澜问师父,阿娘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等等吧,澜澜,只要你相信阿娘会回来,就一定能再见到她。”师父温柔的地摸了摸贺听澜的发顶。
  鬼才信!
  贺听澜猜想,阿娘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这一天贺听澜又被隔壁的那三个大孩子欺负了一顿,笑话他娘不要他了,他师父以后也不会要他了。
  毕竟哪个男人会愿意抚养自己女人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呢?
  “我不是野种,我就是没爹又怎么样?我娘说我不需要有爹!”十一岁的贺听澜红着眼睛辩解。
  可是他的话在那些孩子们听来完全就是逞能,嘴犟罢了。
  对方人太多了,一人一句话,就能把贺听澜逼得还不上嘴。
  最后他哭着跑回家。
  他不想在屋子里呆着,干脆就跑到屋子后头的那块杂草地,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地上的一串小蚂蚁在搬运一块吃剩的糕点。
  贺听澜看了半天蚂蚁,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处似乎不太一样。
  他扒开层层杂草,在地面上敲了敲,硬硬的,好像是一块铁板。
  贺听澜顿时来了兴趣,他把泥土刨开,渐渐的一个铁做的盖子露了出来。
  这个盖子上居然还有一个洞!
  贺听澜用一根手指勾住那个洞,用力往上一拔,盖子被掀了起来。
  这居然是个洞穴!
  贺听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周围没人,便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自己家院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密室!
  十一岁的贺听澜好奇心极重,在密室里翻来翻去,看啥都觉得好玩。
  结果他丝毫没注意这个盖子只能从外面打开,等到他想爬出去的时候,已经打不开了。
  不过贺听澜倒是没多害怕,反正密室里有吃有喝,还有好玩的机关锁。
  他打算在密室里等师父回来救他出去。
  结果到了晚上,他没等到师父,只等来了陌生人的声音。
  来者约有六七人,脚步声很轻,应该是练家子出身。
  “夏侯铖已经死了,那个小崽子呢?怎么还没找到?”
  “谁知道跑哪去了,咱们得到的消息说,那小崽子这个时辰都在家的啊。”
  “屋子里和院中都搜过了,都没有。”
  “不会是被夏侯铖给送走了吧?”
  “有可能,这个老狐狸,难道是提前察觉到了?”
  “唉,走吧。去乱葬岗随便捡一个十岁出头的男童,那儿多得是,反正也认不出来,交差要紧。”
  “走走走!”
  说完,一伙人便离开了屋子。
  贺听澜在密室里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他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这只铁盒子,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涌,耳鸣不止。
  他必须出去。
  他就是把手指给磨烂了也一定要出去。
  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屋内一切如旧。
  桌子上摆着凉了的饭菜,却一点都没动过,想来是师父做好了饭,在等他回来吃。
  还有一串糖葫芦,安安静静地摆在柜子上面。
  那段时间贺听澜总吵着要吃,师父说怕他把牙吃坏了,十天才能吃一串。
  贺听澜浑身颤抖,他看着那串糖葫芦,鲜红似血。
  终于,贺听澜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扶着桌角,缓缓滑了下去,瘫倒在地。
  他从未这么痛过。
  第30章
  “这么晚了, 还在编书呢?”贺听澜大剌剌地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股清凉的风。
  傅彦从堆满了书籍纸张的桌案上抬起头,“嗯,把这一部分写完再休息。”
  见贺听澜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傅彦问道:“你这是刚练完剑回来?”
  “是啊。”贺听澜点头。
  “你练剑的时间怎么这么不固定?”傅彦好奇道, “有时见你一大早起来就去练, 有时又是睡觉前, 还有午时顶着大太阳去练的。”
  “这有什么好固定?”贺听澜不解道, “只要一天当中我去练了就行, 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
  他晃悠到傅彦身边, 盘腿坐下, 伸着脖子瞧傅彦正在写的东西。
  “你字儿写得真好看。”贺听澜不由得赞叹道。
  “那我教你?学不学?”傅彦逗他。
  “我才不学。”贺听澜撇撇嘴,“只要我写的东西别人能看懂就行。”
  傅彦笑了,就知道这家伙不乐意学。
  “那你不怕别人笑话你?”
  “笑话呗。”贺听澜无所谓道,“反正笑话我不会让我变得更糟糕,也不会让他们变得更好。”
  傅彦愣了一下, 总觉得这句话需要反驳, 但又觉得挺有道理的。
  “好吧, ”傅彦道,“说不过你。”
  “不过这都这么晚了,你突然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傅彦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贺听澜往傅彦身上一歪,瘫着,笑眯眯地说:“想你了。”
  傅彦感觉自己的脸又热起来了。
  “可是我还没编完书,这会不能陪你聊天。”他有些为难地说。
  贺听澜瞪了他一眼,“济慈堂那边给的任务一共八本,你写了多少了?”
  “这是第六本, 快写完了。”傅彦如实说道。
  “时间才过去一半,你就写了六本了,还怕到时间交不了差吗?”贺听澜简直恨铁不成钢。
  郁文嘉这个讨厌鬼,一点都不懂风情。
  至于就差这一会儿吗?
  “保守起见还是快点赶进度比较好。”傅彦十分认真地说,“谁都无法预料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如果什么事都卡着节骨眼完成,万一出了意外就麻烦了。”
  “而且把任务提前完成之后,再去做别的事情也是一身轻松。要不然心里总有事,玩也玩不好。”
  贺听澜:“……”
  如果换作旁人说这番话,贺听澜会觉得对方是在找借口敷衍他。
  但是从傅彦的嘴里说出来,倒显得是实话了。
  “话是有道理……”贺听澜有些别扭地嘟囔。
  他感觉自己有点尴尬,不管是抬屁股走人,还是继续赖在这,都不怎么甘心。
  “阿澜。”傅彦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贺听澜不去看他。
  “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块睡觉?”
  贺听澜:!!!
  “谁说的?你别自作多情。”贺听澜飞速回道。
  “好吧,我本来是想说,你先去休息,等我把这部分写完了就跟你一块睡。”傅彦摇头叹气,提笔继续开始写。
  贺听澜回过神来,扑到傅彦身上勾住他的脖子使劲晃。
  “嘿!你故意整我是不是?我发现你好像变坏了。”
  傅彦忍着笑,“近朱者赤呗。”
  贺听澜一边笑一边捉弄他,“你这脸皮真是日益渐厚。”
  俩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还差点把墨汁弄到干净的纸上。
  “你小心点!”傅彦拍了一下贺听澜乱动的爪子,“刚写完的书稿,谁弄脏了我跟谁急。”
  “嘁。”贺听澜不屑一顾,“那你写吧,我要提前占据你的榻,今晚它就是我的了。”
  不愧是山大王,占据山头占习惯了是吧?傅彦搁心里嘀咕。
  傅彦拿起笔,继续写。
  写着写着,傅彦发现自己忍不住一直在分心。
  谁让房间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更何况,这个大活人一直走来走去的,一会翻翻他的抽屉,一会拍拍他的枕头,一会把他的发簪戴在自己脑袋上。
  现在又开始脱衣服了。
  实在是无法专心写字。
  傅彦忍无可忍地放下笔,径直朝贺听澜走过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什么故意的?没有啊。”贺听澜一脸无辜。
  “那你在这晃来晃去,影响我编书。”
  “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你自己心里不静,心思根本就没在纸上。”贺听澜一本正经道。
  傅彦:“……”
  贺听澜推开他,“我要洗洗睡了,就不等你啦,你慢慢写。”
  说完这家伙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地绕开傅彦。
  傅彦一阵头大。
  不管那些了,还是先把这部分书编完要紧。
  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傅彦心想。
  于是他又坐回到桌前,静气凝神,继续写。
  而另一边的贺听澜此时脑子里全是戏。
  他居然真的继续编书了?
  不是,这都能忍?
  贺听澜扭头看过去,见傅彦在昏黄的烛光下专心致志地写着字。
  好小子,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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