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很快,侍卫跑回来了,旁边还有一身戎装的周袅风,他看了一眼亭长,激动的大喊:“就是他!没错!”
接着,他对北弥抱拳行礼,感激的说:“义士为民除害,实乃大功!请问尊姓大名?”
北弥:“外面雨大,到里面再说。”
“请!”周袅风伸出一只手臂,向里轻挥一下。
几人穿过军营,走入帐篷,里面点着火炉,烧着茶水,暖气滚滚而来,驱离北弥身上的寒意。
看着周围有侍卫,北弥开口道:“我们要与你单独谈。”
周袅风有些疑虑,刚才进入军营,另外两人都露出来畏惧之色,而戴竹帽的这个人,步伐平稳,看见代国的军马兵器,气息完全不乱,作风冷酷而高深莫测,绝对是个杀人诛心毫不手软的大人物。
为什么想要单独谈?该不会是以那郡尉为饵,专门来刺杀我的吧?
想到这儿,周袅风警惕的看了看对方的手,洁白修长,没有老茧,不是习武练剑的人,和他单独谈,出事了,我应该能打的过他……不过,和他一起来的这个男子,身材魁梧,绝对是习武之人。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但是你身边这位得出去。”周袅风指了指卫绝。
北弥了然,轻笑一声:“你要怕他刺杀你,可以把他绑起来。”
一句话就戳穿内心的忧虑,周袅风反而红了脸,太谨慎显得很小家子气,人家明明带了这么大一份礼来投诚,自己怎么能这样待客?
“哎,罢了……”周袅风摆了摆手,对侍卫们说:“你们都出去,没有命令不得进来。”
“是!”侍卫们都出去了。
周袅风道:“义士,现在能报出名讳了吗?”
北弥走到桌前,背对着周袅风摘下竹帽,抖掉上面的雨水,轻放在桌上,笑着转过身:“周将军,我还以为你会立刻认出我的声音。”
周袅风瞪着北弥,僵硬的站在原地,像一座石头雕像,接着他活了过来,张开双臂几步跑到北弥面前,猛的抱住,激动的狂拍后背,北弥感觉自己肺里的气全都被挤出去了。
“北大人!你!你!”周袅风高兴的说不出话,仔细端详北弥的脸,确认他毫发无损后,忽然大哭起来。
“你不要这样骗我啊!我本来就比你笨,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你是假死啊!”
看着七尺男儿掉着眼泪,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北弥安慰道:“下次一定提前给你说。”
周袅风带着哭腔说:“啊?还有下次?蓝水县真的很难打的……我把你抢不回来……”
不远处,亭长听到这话,很震惊,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很难”指把蓝水县城门连烧带砸,毁了大半,害我彻夜难眠。
周袅风眼泪哗哗止不住:“杀敌也杀不动……”
亭长仰头长叹,所以,你一个人杀了我一百多燕国士兵,也属于“杀敌也杀不动”的定义范畴吗?
“我一个人真的很惨啊!北大人,你不能再这样丢下我跑了。”周袅风趴着放声嚎哭。
北弥拍拍他健硕的肩膀:“嗯,好,不会了。”
亭长看着周袅风泪如雨下,北弥还安慰他。亭长厌恶的咋舌,哭吧,哭吧,最好哭死你丫的!全天下所有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加起来都没你委屈!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能装的男人!呸!丢人!
周袅风似乎感受到了亭长的怨气,泪眼婆娑的望过去:“北大人,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你把他抓过来了,我正想砍他的脑袋呢!”
背脊一凉,亭长慌张的看向北弥,满眼都写着“救命”二字。
北弥道:“不能杀,他还有用处,你去把捆他的绳子解开。”
嘴角向下一拉,周袅风板着个脸走过来,开始解绳子,力气很大。亭长被勒的倒吸一口气冷气,开口想骂人,但见周袅风凶神恶煞的像要吃人,他连忙闭上了嘴,没吭声。
解完后,周袅风把绳子扔掉,回到北弥身边:“北大人,现在我们就启程回代国吧!”
“不急。”北弥顿首沉吟了一会,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大王还好吗?”
“不好!”周袅风双肩耷拉下来,瞬间消沉,“我以为你坠楼身亡,回去汇报,大王听了后,旧伤复发吐血不止,现在都没有痊愈……李医师写信说这伤恶化的厉害,原来的药方不知为何全部失效,他已经无从下手了……”
北弥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攥紧袖子,清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霾,呼吸微微颤抖。之前看系统数据知道刘赤处于受伤状态,但亲耳听到还是会惶惶不安。
亭长察觉到了北弥细微的情绪变化,很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这样人性化的表情出现在北弥脸上,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北弥低声问:“大王现在身在何处?”
周袅风:“在赵国旁边的山区,被敌军围困住了,但是,我这边还有五千骑兵,把你送回代国后,我就发兵过去,一定能成功突围的!”
北弥:“恐怕困难……”
绕到北弥的正面,周袅风焦急的问:“那怎么办啊?”
“我有一计,可助大王脱困,不过有点危险,需要他配合着演一下。”北弥的目光扫过亭长。
亭长:“我天生怕死,不能参与危险的事情。”
北弥:“这一计完成了,你能成为开国元勋。”
亭长身子一顿,内心咒骂着,壕无人性的大恶人啊!戳我软肋,还骗我自愿跳火坑!
……
赵国山区,雨刚停,军营内。
李医师小跑出帐篷,脚下的泥土粘腻,头上的乌云渐开。他来到火炉前,敲击打火石,点燃干柴,扇着扇子,开始炖药。
“轰隆隆!”
闪电伴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下,炉中火焰跳跃几下,全部熄灭,焦黑的碳噼啪冒着烟。
“老天爷!你非要这样吗!?”李医师暴怒跳起,指着天空大喊,动作太过激烈,脚踹到石头炉子,正中小指头,他痛的跌坐回地面,衣服沾满了泥土。
做什么都不顺的状态,气的李医师脑子嗡嗡响。他随手抓起点烂树枝,往天空砸,悲哀的陷入无能狂怒。
几个士兵走过来,把李医师从泥里拉起来,宽慰道:“李医师别生气了,我们单独给你搭个遮雨棚,这样就没事了。”
被人一安慰,李医师反而更难过了,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可是大王今天已经不能按时吃药了,把这破雨,一会儿下一点,没完没了。”
士兵:“大王不会怪罪你的。”
李医师:“我知道,但是我会怪我自己。”
士兵们又絮絮叨叨的说很多好话,见李医师不哭了,便去林子里砍来几块长木杆,开始搭遮雨棚。
李医师失落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越发能理解师傅说的,“万病源于心”,如果北弥在,大王的伤根本不会恶化成这样。
遮雨棚搭好后,李医师点火炖药,这次顺利做好了药,倒了满满一碗。等不烫了,他端着药来到刘赤的身边。
刘赤放下手中的信件,接过碗,小抿了一口黑乎乎的汤药,很苦涩,眉头紧锁,略厌烦。
李医师:“大王,喝快点就没那么苦了。”
刘赤照做了,仰起头,喉结鼓动,几下全部喝完,把药碗放到一边,拿起信件继续看。前方战事紧迫,他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报!”一个士兵跑进来,“周将军传来密信!”
刘赤双眸一亮,立刻起身,拿起信件,用小刀拆封,取出里面的宣纸展开看。
目光不断向下扫读,他的神情越发凝重。闭目轻叹一声后,他睁开双眼,把信件放了回去,双手疲惫的撑在桌面上,低垂着头宣布道:“周袅风吃了败仗。”
“啊?!”李医师大惊,周袅风很少输的,大王还把代国最精锐的骑兵给他指挥了,怎么会这样?
更恐怖的是,这意味着,北弥抢不回来了。
李医师慌张的看向刘赤,察觉到他脸上血色尽失,连忙上前扶住他:“大王,您刚喝完药,胃需要好好养,快休息一会儿吧。”
刘赤坐下,别开脸,手指撑在额头上,蹙眉低声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李医师行礼,出去时,一步三回头,很担忧。
所有人都离开后,刘赤身子微微摇晃,仿佛要倒下去。他忽感小臂上的射鞲过紧,烦躁的扯开绳节,丢到一边。松散的长袖云雾般落在身旁,睫毛颤抖着垂下,狭长的双眸凝视着虚空,痛苦不堪。
他的思绪混乱,每当他强迫自己工作,眼前总浮现那人的身影,没法做任何事情。
偶尔过于劳累,终于能睡着了,梦中还是他。
灵魂被懊悔撕扯的支离破碎,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连自己最擅长的连兵打仗都变得艰难起来。
刘赤身子缓慢的向后靠去,依靠着木制的扶手,苦涩的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