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没有半点儿威胁力,让人看了只能生出施舍般的可怜。
  “我答应过你什么?”
  沈知姁哑然失笑:“我只是威胁你,若你敢有所动作,就立刻将李美人之死的真相公布出去,可没说一直帮你保留着这个秘密。”
  “更何况,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没放弃往外头传消息么?”
  温温柔柔的话语一落,仍在床上挣动的尉鸣鹤霎时僵硬了一瞬——沈知姁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便说明这些年,他的一举一动仍在沈知姁的监视之下。甚至,那些他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只是沈知姁闲暇之余用来捉弄他的陷阱。
  给予一点点希冀的光,再随手抹去。
  多么简单又容易让人绝望的小法子——这是尉鸣鹤在这皇宫中学习到的第一课,现在又在他身上重演。
  让尉鸣鹤觉得讥嘲的是,当时沈知姁的确没有允诺之言,是他被戳中要害,慌乱之下根本没有细想这些细节。
  不,更嘲讽的是,十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沈知姁当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厌恶又冷漠的表情。
  阖眼僵硬半晌,尉鸣鹤仰面望向沈知姁,略过方才的问题,咬牙切齿地问道:“罪己诏?朕什么时候下过罪己诏?”
  “在你伤了淙儿之后。”提及尉淙,沈知姁眼底有了真切的怒意。
  韩栖云适时接口:“天子弑母杀子,实属失德,自然要罪己退居,由皇后携太子监国。”
  他一顿,讥笑着看向尉鸣鹤:“哦,微臣忘了,陛下暴戾糊涂,恐怕早忘了让皇后娘娘亲自撰写的罪己诏。”
  听到这儿,尉鸣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他被囚困的时候,沈知姁已经将他在外头塑造成了一位暴君,用他的残暴来沉淀她这个皇后的贤良——所以这十年间,不论是太皇太后、诸位后妃,还是罗郡王、承恩公与太傅等朝臣,都没有任何主动请见的举动。
  然后,再借着尉淙受伤,将他这个天子顺理成章地丢到京郊行宫,等他在病痛中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
  想来那所谓的退居诏书颁布时,他的臣民应当是欢欣鼓舞的吧?
  一想到这点,尉鸣鹤就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阵被冤枉的刺痛,喉间像是被眼泪堵住,既泛出一股苦味,又让他感到窒息。
  尉鸣鹤一时间难以呼吸,双目蓄泪,因激动而带了一丝红晕的面色渐渐转向灰白枯槁,头颅也渐渐垂下。
  沈知姁眉心轻蹙,看了眼韩栖云。
  韩栖云瞬间会意上前,将尉鸣鹤从俯卧摆成平躺,又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将凉水迎面泼去,用茶盏盖子撬开尉鸣鹤不知何时紧紧屏住的唇舌。
  尉鸣鹤的呼吸重新通畅起来,只是原先粗重的喘息渐渐趋于微弱,如同河水东流一般无可挽回。
  预示着回光返照即将结束。
  “沈知姁,朕不如你狠心,竟能舍得用尉淙做诱饵。”
  “你口口声声斥责朕与李氏,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最后不还是做了一样的人?”
  尉鸣鹤心中亦有察觉,口中却不肯认输,浑浊的目光竟是透露出凶狠,誓要在临死前在沈知姁心口咬下一口肉来,再不济也要恶心死对方。
  ——他既然难逃一死,那绝对不会让敌人安心度日!
  然而,沈知姁的眼中没有他预想中的心虚和闪躲,反倒是增了一抹复杂的叹息,眉头蹙起的弧度大了些,是母亲面对有主意的乖孩子时束手无策的愁意。
  “有人许久不接触夜影司,自然不知道娘娘当初下令,说了不能伤到太子……”韩栖云沉声辩解,在沈知姁抬手阻止后悄然咽声。
  “这件事情,理应淙儿亲口告诉你,你才相信,但我是不会让淙儿见你的,所以就由我来转述。”
  “事发后,我问淙儿为何要用自作主张,淙儿回答说——”
  “对敌人,一定要一击必中。”
  “淙儿告诉我,不必心疼他。”
  沈知姁一字一字地清晰道来,眼中划过心疼之色,又在看向尉鸣鹤时变作幽暗的冷光。
  这幽冷的目光似穿心箭,将尉鸣鹤死死盯在床榻上。
  他口中微弱的呼吸停滞
  了一瞬:他的儿子,竟然将他视作死敌?
  在这一瞬间,尉鸣鹤充盈着愤怒与狠意的心口微微一缩,有几分酸胀与苦涩弥漫:他虽然与尉淙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月,然而尉淙出生的喜悦他始终都印刻在心中……
  他给了尉淙满月封王的荣耀!他封了尉淙做太子!
  他这样满心欢喜看重的太子,最后竟是不惜伤害自身来算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
  他是尉淙的父亲,更是尉淙的皇帝——子以父为天,臣以君为天,尉淙他怎么敢不认?!
  尉鸣鹤气得双目充血,眼前一阵阵地眩晕、发黑。
  目光无力地游离间,他与沈知姁的双眼对视了一瞬。
  那双杏眸已经收起愁绪,闪烁着痛快的冷漠。
  没有一丝一毫对天子夫君将死的哀伤,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彻底掌权的快乐。
  尉鸣鹤心中顿时没再纠结尉淙,而是继续秉持“杀不死就恶心死敌人”的信念,沙哑开口:“呵呵,朕是将死之人了,不论朕做什么、下什么旨意,沈知姁你都不会遵从朕的命令。”
  “沈知姁!但你别忘了,无论你对朕如何抹黑,百年之后,你始终都要和朕一起同葬陵寝!”
  尉鸣鹤说到这儿,终于觉得心头有一分畅快,看了眼蹙眉的韩栖云,又恶狠狠地盯着沈知姁,本就难听嗓音粘腻如泥潭:“死同穴,共百年——沈知姁,你永远都摆脱不掉朕!”
  “朕就在阴司里等着你!”
  沈知姁听笑了。
  她眉如翠羽,脸若芙蓉,先前还是冷脸,现在粲然一笑,端的是艳若昭阳,恍惚间将阴森森的寝殿都照得暖亮。
  “谁说我要与你合葬?”她轻启朱唇,愉快地呵出最后一口气。
  不光尉鸣鹤,便是韩栖云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惊讶之后,尉鸣鹤唇角下撇,眼中露出一抹讥笑:“朕不信——你如今大权在握,享尽荣华富贵,怎么舍得放弃皇陵这样气派又富丽的葬地,怎么肯不要往后大定王朝历代天子的供奉敬香?”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当然舍不得了。”
  沈知姁露出贝齿,笑靥如花,那艳阳般的笑意愈发炽烈。
  “呵,既然你这样舍不得,那还大言不惭地说不会与朕合葬……”尉鸣鹤低低笑起来,在为自己揭穿了沈知姁虚伪可恨的面貌而洋洋得意。
  然而笑着笑着,尉鸣鹤就像被人扼住脖子,本就充血的眼眸瞬间瞪大,已经不像是人的瞳孔,反倒像是穷途末路的野犬眼睛,满溢着无用的疯狂、震惊和隐藏的惊怖。
  “沈知姁!你、你敢!”
  她竟然不准备将他这个天子葬在皇陵!
  “一个弑母杀子、下罪己诏的暴君,又有什么资格进入皇陵呢?”沈知姁挑眉反问,眸光清坦,满是真心实意的好奇。
  尉鸣鹤喉间凝出一股血腥气:“那是你污蔑朕!”
  “啊,那些动不动就怀疑臣下谋反,每日大发雷霆,对宫人日常辱骂、多次动手未遂的不是你么?”沈知姁莞尔一笑,面带讽意:“我可不像你,能空口白牙地给忠臣定叛国罪名,外头一切所传,可都是你尉鸣鹤做过的。”
  “那是因为你给朕用了药!”尉鸣鹤咽下喉间鲜血,用最后的气力辩驳。
  好半晌没声的韩栖云此时冷笑开口:“太医院的秘药精贵,哪儿能都用在你这个废人身上——夜影司奉娘娘旨意送药,就只有元宁七年的一回罢了!”
  “就连太子受伤那一回,也不过是点了会令人心浮气躁的香!”
  这话如一棒槌敲在尉鸣鹤头上:元宁七年,尉淙与尉漮同入上书房念书,知何为“孝”,便一齐请见他这个父亲。沈知姁与太皇太后携两个小团子去往朝阳殿,正碰上他在发泄心中的无名之火,将殿内最后一个瓷瓶扔出去,飞溅的瓷片差点伤着太皇太后。
  自此之后,素来慈爱的太皇太后再也没来过朝阳殿,也不许尉淙和尉漮轻易来,只每一旬让方尚宫带着两位皇子的贴身宦官来请安,就当是尽孝了。
  尉鸣鹤一直以为,他自元宁三年秋狩受伤后就变得狂躁易怒,动辄疑心是长期被沈知姁下药的缘故……现在告诉他,沈知姁只下过一次秘药?
  他神色怔怔,满是不相信:一定是沈知姁对他另外动了手脚!他分明是个明君,怎么可能是刚愎自用、暴戾多疑的暴君?!
  说话间,殿内的炭火即将燃尽,炭气渐渐变得浓郁。
  韩栖云撩起黑纱开了窗。
  “你放心,我会给你留最后一点儿颜面,说是你临死前懊悔不已,自觉犯过有违伦常之错,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自请不入皇陵。”
  沈知姁长呼一口气:“我会回禀太皇太后,再让工部在祈国寺后面为你另外修造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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