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常年积蓄的病痛,已然消失不见,猛然坐起时,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咳嗽不止。
连腰腹处总是泛起钝痛的寒凉之感,都不曾再有。
再仔细瞧一瞧周遭,虽然样式熟悉,但绝对不是用了十几年的老样子。
至于这两个眼熟的宫女,好似是刚入宫那几年,服侍过她的洒扫宫人……
惊疑不定间,沈知姁神色变幻了几番。
叫眼前的两个小宫女又吓了一跳,以为主子生了气,赶忙就要出去寻芜荑和茯苓。
“先别走。”沈知姁的嗓音有几分颤意,掌中的锦被被狠狠攥住:“你们先告诉我……今日是元宁几年的几月几日?”
小宫女们对视一眼,眼底更加慌乱起来:这可怎么得了!主子娘娘不但不记得日子几何,还与她们这些三等洒扫宫人说起“你我”来!
娘娘莫不是一时撑不住,高热到神智混乱了吧?
到底还记得主子面前不得失仪的宫规,稳重些的宫女压住慌张,行礼回道:“回娘娘,今日是元宁一年十月初一,正是殿中省发份例的日子。”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娘娘今早高热才退,一直恹恹地没有精神,早膳没用,午膳听芜荑姑娘说只用了一碗粥羹,而后小憩了片刻,于方才,也就是未时一刻才醒。”
沈知姁闻言,松开锦被,将手伸到被下,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
腿上很疼,疼得她眼角溢出些许泪花。
心口则是滚烫一片,“怦怦”跳个不停。
——这不是一场美梦。
而是她受上天眷顾,回到了从前。
或者像神怪话本中说的那样,她历经前世,有幸重来一遍。
沈知姁强行按下激动的心绪,用后牙微微衔住腮肉,将面部维持在平淡的神情,对明显惶惶的两个小宫女吩咐道:“你们先不必找芜荑和茯苓,先扶我……扶本宫起来。”
“是,娘娘。”稳重的宫女立即上前,动作生疏但尽量轻手轻脚地搀扶沈知姁起身:“芜荑姑娘走时,吩咐了小厨房将汤药熬上,娘娘可要奴婢现在端来?”
胆小些的宫女见状,褪去了一些紧张,从一旁的美人榻上拿起水红色花绫披风给沈知姁系上,还系了个漂亮的结。
沈知姁站定后,发觉自己身子仍旧发虚,就由两名宫女扶到窗牖边,坐在梨花木的镂空圆凳上。
她垂眼,看到两个宫女的手指关节处都有薄薄的新茧,沉吟片刻后开口询问:“你们两个应当是专做洒扫的宫人,不应当再做熬药、侍奉茶水的事情。”
“芜荑和茯苓走后……其余人都去偷懒了是不是?”
沈知姁话音落下,室内恍如被一阵冷风吹过,生出些许寒意。
稳重宫女下意识地一颤,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想道:她从前虽然不曾近距离听过主子说话,但也知晓主子是个温声细语的好性子。
否则不会容下外头那等好吃懒做、毫不安分的宫人。
现下听了主子的三言两语,倒是撇去了软性子,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决断感。
这般想完,她微微闭眼,再睁开时有了一点破釜沉舟之感,直接将近些日子瑶池殿上下的乱象对沈知姁一一细数而来,最后犹豫道:
“……芜荑姑娘一直忙着近身照顾娘娘,茯苓姑娘又性子宽和,所以那些个爱钻空子的宫人都懈怠懒散了起来。”
听见茯苓那句时,沈知姁唇边露出浅嗤,转头对稳重宫女口吻温和:“你说的,本宫都记下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回头本宫叫芜荑记着,多发你们一个月的月例。”
中间略微停顿的那一下,是胆小宫女见沈知姁唇上干燥,大胆奉了一盏温水来。
沈知姁接过杯盏,稍稍润了润喉,在心中微微一动:这两个宫女,一个性情沉着,说话做事颇有条理,一个虽胆小些,可胜在细心。
且两人都是白纸一张,是可用的人才。
两人闻言,当下就叩了头,言语间难掩激动,同声道了一句“奴婢多谢娘娘赏赐”后,就先后说出自己的名字。
稳重的叫箬兰,胆小的叫青葙,都是新年时才分到瑶池殿来的。
“起来吧。对了,你们方才说听见声响——是什么声响?”
沈知姁说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只觉背上有激动闷出的薄汗。此时略微冷静下来,就有些泛凉,带出一点儿高烧后的特有虚弱感。
箬兰指尖相扣,克制住内心喜悦,面上小心回答:“奴婢只隐约听见娘娘在梦中有所呓语,似乎……似乎是在唤陛下的名讳。”
说到此处,箬兰眉心微动,小心地觑了一眼沈知姁神色,见主子不似前几日传闻的那样,只听见陛下相关,都会乍然伤神、哭泣不能自持,这才松一口气。
要是娘娘刚醒,就因为她言语不慎又哭晕过去,那芜荑姑娘回来了,只怕要将她拖出去赏一顿板子。
听到“陛下”二字,沈知姁心中好容易压住的思绪惊然沸腾,带出难以抑制的杀心。
她攒紧双手,唇角再片刻的僵硬后微微上扬,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适才本宫梦中呼唤陛下之事,你们可千万要记得。”
待箬兰应下之后,沈知姁神色一正,杏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将今日躲懒的宫女都给本宫叫进来!”
第2章 立威(改前半章)“娘娘,您可要为奴……
箬兰前去传话,青葙则是小声问道:“娘娘,您的药熬好了,可要现在喝?”
“好。”沈知姁对她温和一笑:“记得带些蜜饯来,本宫最烦喝苦药。”
青葙行礼后去小厨房取药。
一炷香后,箬兰带着躲懒的四个二等宫
女走了进来。
若是大宫女不在,这四人应当轮流值守在寝殿外,以防主子有所吩咐。
可她们竟正大光明聚在耳房打叶子牌。
沈知姁抬眼望着她们,目光冷凝威严。
心中勉强将她们的名字对上:嗯,都是跟着茯苓一道吃里爬外的。
还不等沈知姁问话,就有两个胆子小的,受不住被主子盯着的压力,由行礼姿势改为叩首谢罪,并推出了怂恿者——小文。
第四人眼珠转了转,没看到茯苓的身影,立刻跟着叩首指认。
小文,最得茯苓看重,也是最令沈知姁印象深刻的。
毕竟后宫中,仗着自己颇有姿色,就想踩着主子上位的宫女,可是少之又少。
不过目前还轮不到小文。
她身为瑶池殿的主人,想处置茯苓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更遑论倚靠茯苓的小文?
背主的人肯定是要处理的,但不能平白浪费力气。
这几枚钉子,要发挥最大的作用,狠狠钉住背后之人。
比如说,慕容婕妤,慕容燕。
“依着宫规,贬作洒扫宫人。”沈知姁想起故人的名字,眼底暗芒一闪,眼风扫过眼前开始求饶的四人,嗓音淡淡:“去窗棂前跪着,跪足两个时辰。”
“箬兰,你看着她们,务必要十分标准、直身挺腰地跪着。”
“小文身为罪首,就去碎瓦上跪着。”
四人从未见沈知姁如此果决,一时间呆愣当场。
“娘娘!”小文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含泪,好似有十二万分的冤屈:“您素来宽宏大量……”
“本宫自然宽宏大量。”沈知姁扬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旁边的箬兰一点即透,冷笑道:“我可是见你们打叶子牌时用了铜钱的,宫中赌/博,若不是娘娘宽仁,你们现在就该在尚刑局里!”
“尚刑局”三字说出,四人脸色惨白,就连小文也不欲争辩,齐齐谢恩,心中存着十二万分的庆幸。
同时,她们第一次体会到沈昭仪的凛然威严。
端着药的青葙和四人擦肩而过。
“箬兰倒是令我想起芜荑来。”沈知姁接过药,对箬兰清浅一笑:“我瞧着青葙比你小些,你近日多教教她规矩。”
“下去吧,记得叫不当值的宫人前去看着。”
箬兰心头欢喜:这是要提拔她们二人的意思!
她连忙拉着不明情况的青葙谢恩,随后行礼告退。
*
两人出去后,沈知姁随手将药汁子喂了花几上的花儿。
——现下为她诊脉的李太医,可不是个能信的。
捡了一颗蜜饯入口,沈知姁行至窗边,伸手将窗牖的缝隙拉大。
看着院中直跪着的四人,沈知姁默默梳理起自上个月起发生的诸多事情。
她记得很清楚:元宁一年九月初五,她的父兄,定国公沈厉父子被弹劾通敌叛国、意图篡位。
九月初十,刑部在定国公府的书房暗格中搜出书信证据,但沈厉父子拒不承认,愿受尽刑罚以证清白,朝中亦有一半大臣不信此事,纷纷上奏,以致局面僵持。
九月十九,沈知姁的大伯大义灭亲,以沈氏流动异常的银票现钱为物证,自己为人证,将沈厉父子的罪名来了个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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