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吧蝴蝶 第93节
夏江禹的妻子苏晴,也就是江嘉劲的主治医师,其实是他的人,他既然属意江嘉劲成为扶摇的继承人,自然也就默认他会是江家的主人,他不能让江嘉劲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
家庭磨炼性格,而事业磨炼头脑。
于是后来江荣先开始培养江嘉丽,表面上大有将身家传给江嘉丽的意思,实则都是为了给江嘉劲铺路,一个障眼法而已。
去年,江荣先在体检中发现自己身患重病,顶多有一年的期限。
这出戏终于到了大结局的时候。
然而林翘的闯入,让他理想的剧本发生了不容乐观的改变,他不得不出手,最后一次看清江嘉劲的决心。
江嘉劲曾问过他,都什么年代了,不过就是一门破亲事,用得着这样?
事实上,无论江嘉劲是否舍弃林翘,江荣先都会把位子传给他。
只是人都会有些执拗,用整整三十年下了一盘棋,最后一个棋子,怎能甘心落错!
何况,一个千万亿集团的掌事人,必须有长远的眼光,和把自己的婚姻当货币决心。
江荣先不信红颜祸水,一个女人,如果等他死了,江嘉劲念头再起,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江家的夫人,必须对扶摇有所助益,强强联合,才能让势力盘根错节地生长,壮大。
事实上,无论是江嘉劲拿给林翘的那一张对赌协议,还是和雷家的女儿订婚,江荣先都没有完全信任他。
他甚至让苏晴留意,证实二人是真的分手,却还是保留一丝怀疑。
作为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不能随便轻信他人,似乎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不过这件事在他心里从来都无伤大雅,如果他的儿子为了博取他的信任,不惜逼迫最爱的女人对赌,也算是变相证明这份蛰伏与狠心。
总之,进行到这一步,他是稳赢不输的人。
…………
那夜的天空是那么黑,江嘉劲听完江荣先的话,只是默
默点了一支烟,站在窗台前抽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黑沉了下去,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
江荣先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抽完那根烟,才说:“孩子,我知道过去你吃了很多苦,可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没有你曾经的磨砺,就没有你的现在。”
江嘉劲没有应答,没有转身。
江荣先默了默,又叹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现在不懂,等到你有孩子的时候,会懂。”
江嘉劲的肩膀隐隐颤抖,这颤抖越来越剧烈,他终于转身,一头扑进江荣先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出来,久违地喊了声:“爸爸。”
江荣先怔然。
数秒后,他搂紧了江嘉劲,闭上双眼,两行浊泪落了下来。
江嘉劲向江嘉丽一一说明这一切。
江夫人母女三人或瞠目结舌,或哑然失笑,或愣在当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江嘉慧最先有所反应,她怔怔地转头看向江荣先,问道:“爸爸,我有点没听明白,这么多年,咱们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吗?”
江嘉慧还在意那一点虚无缥缈的亲情,可江嘉丽却狠狠地咬牙,骂道:“你个蠢货!他既然费尽心机为江嘉劲铺路,最爱的,当然还是这个儿子!”
江夫人闻言,捂住胸口,两行泪落下,几乎昏厥。
江嘉慧又震惊又发懵,看着自己即将栽倒的母亲,一时都忘记去搀扶。
江嘉丽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跪久了的膝盖,她此刻恨到极处,不仅仅是痛恨这半生拼搏,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恨自己的过于之大,以至于成为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她早该想到,江荣先年轻时养了那样多的情妇,生了七八个孩子,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男丁?
江荣先是把血脉刻入骨髓的人,最在意延续姓氏和家族香火。
既然已经有了儿子,又怎么还会属意女儿?
江嘉劲,俨然是江荣先三十年草蛇灰线埋下的伏笔,苦心孤诣打造的完美作品,终于,在她们母女泣血般的绝望中亮相于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夫人忽然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几乎笑得喘不过气。
她是最庄重的女人,嫁入江家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轻声细语,众人错愕地看着她这不同寻常的反应,见她笑着笑着猛地收住了,目光如淬了毒般愤恨地看向江荣先,忽然扑向床头,“啪”的一巴掌打到江荣先的脸上!
江荣先来不及反应,事实上他躺在那里已是油尽灯枯,就算反应过来也是避之不及,于是就这样硬生生挨了一巴掌,整个头都偏了过去,耳朵嗡嗡作响。
江嘉劲走过来,一把拽过江夫人的胳膊,几乎是掼出去的,将她硬生生甩到床尾几米远的地方。
江夫人顾不得站稳,抬手愤怒地指着江荣先,颤抖着问道:“江荣先!你好了不起,好伟大!你戏弄了我一辈子,把我们母女耍得团团转,我们好好的人,被你当成你儿子的磨刀石,垫脚石!你的父爱好伟大!”
江夫人几乎癫狂:“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你,受了多少委屈?!我被我爸硬生生塞到你的床上来,就为了巩固什么破势力!可你家里有妻子!你糟蹋我,又不娶我,你把我放在外面当宠物养,让我四五十年抬不起头来!连江嘉劲养的戏子,都敢随意耻笑我!”
说到这,江夫人的目光黯然下去,她笑了,这笑容比哭还要可怖:“说到耻笑,当然要数我娘家人第一,他们献出了我,花着我的卖身钱,有什么资格笑话我哈哈哈哈……”
她狞笑着:“我忽然想到,我爸去世的时候,半夜守灵的人睡着了,我起身,看着他的尸骨,朝他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我当时真是快意极了!我终于可以表达我的恶心!”
她的目光闪烁着报复的快感,幽幽盯着江荣先:“到时候你死了,我势必也要啐上一口,因为你们男人全都是恶心人的玩意,我爸是,你也是。”
人到撕破脸的时候,说得每一句话都像发泄。
江夫人伪装了一辈子,代表她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忍了一辈子的恶气。
心存希望的时候,人才可以继续忍耐下去,而今天得知的一切,彻底把漆黑世界里最后那一点希望吹熄了,她的人生只剩无边无际的绝望,于是江夫人不打算再忍。
她豁然又上前来,指着江荣先的脸,眼珠几乎要瞪出来:“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看透了你的虚伪和冷漠,自私与狡诈,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脏烂臭的糟老头子,如果不是为了嘉丽能名正言顺的得到你的家产,我早就在你睡梦中就把你掐死了!”
江夫人的情绪如此激动,江荣先却漠然无波,连眨眼都没有,这样静静地看向她,似乎在看一出表演。
江夫人受够了他的无视和不屑,不顾一切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用最大力气摇晃着他的骨架,声音嘶嘶从喉咙里冒出来:“江荣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究竟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给我个交代!能不能对得起我这一生的付出!”
“要成大事,总要有牺牲。”
江荣先终于缓缓地,平静地,回答了江夫人执著半生的问题。
冷漠的人,自有一套法则,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刹那间,整间房都变得死寂,江夫人怔怔地盯着江荣先,久久没动。
“啊!”崩溃只在一瞬间。
江夫人冲上前扼住了江荣先的喉咙,面目狰狞地用力。
江嘉劲顿了那么一瞬,才抬手拉开她,又高声喊道:“祁山,祁山!”
这是一个事先对过的暗号,祁山带几个保镖进了门。
江嘉劲轻描淡写地说:“夫人伤心过度,痰迷了心窍,快把她带下去,让医生为她注射一剂镇静剂!”
江夫人奋力挣扎,像只发怒的恶犬,乍听之下格外凄然与恐怖。
叔叔伯伯们纷纷赶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江夫人只看着他们吃吃地笑,这样笑了半晌,忽地奋力挣开江嘉劲的手,转身向阳台奔去!江嘉劲大喊:“不好,快抓住她!”
她悠悠回望一眼:“我被你爸掌控了一辈子,江嘉劲,我不会让你再掌控、戏耍我的人生!”
紧接着一跃而下。
众人下意识飞奔而去,试图抓住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
离阳台最近的保镖,扶栏往下看了一眼,又回望江嘉劲,摇了摇头。
江嘉慧见状,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飞奔至楼下。
江嘉劲立在那,周身不容冒犯的气度,他步伐极稳地走到阳台,只见江夫人趴在草坪上,正一抽一抽地抖动。
他目光沉了沉,肃然道:“送医院。”
这是二楼,有没有性命之忧还未可知。
江嘉丽没有她那个傻大姐那般急切,只是走到江嘉劲面前,冷冷地说道:“江嘉劲,我手上仍然持有扶摇的股份,我们之间的斗争还没有结束,谁输谁赢,走着瞧。”
她转身离去,江嘉劲目光收紧,盯着她的背影,轻笑道:“好,那就试一试吧。”
“……”
一通闹腾,卧室里终于恢复安静。
江嘉劲清走了所有的人,唯独自己留在这里,出院之前医生说,江荣先也就今明两天好活。
他替江荣先掖好了被子,起身的那瞬间,江荣先忽然问:“你以后会怎么对她们?”
他的目光一顿,看向江荣先久久不曾移开视线:“你希望我怎么办?”
江荣先只一味看着他,没有再张口,年迈濒死的父亲,看向自己风华正茂的儿子,这一刻真是浮生若梦。
江嘉劲直起身子,笑了一笑,终于还是回答江荣先的疑问:“她们是不可能老老实实退出扶摇的,斗争在所难免,到时候您地下有知,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江荣先不知道是满不满意这个答案,过了半晌才笑:“你继母的控诉,有没有让你心生怜悯?”
“你觉得呢。”江嘉劲笑了。
他眼角眉梢中流露出江荣先很少见过的轻松与气定神闲,他闲闲地笑,是那么冷漠高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害她痛苦的人是她的父亲,是她的丈夫,而不是我。可我的苦难,却在她进门那一刻开始,是由她创造的,我怎么会对她心生怜悯?”
江夫人或许求生不易,遭受过许多的为难和逼迫才一步步走到现在,但她进门之后对他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让人不忍卒听。
江嘉劲的骄傲没有那么贱,怜悯也没有那么多,他
或许感到唏嘘,却实在无法原谅。
他从三岁丧母,那一刻,他亦失去父亲。
他一直都是把自己当作孤儿长大的,能够走到现在,依靠的只有一个字——恨。
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刻刀般每一个日日夜夜凌迟着他的心,这种恨意已经随着年岁,融入骨血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摒弃。
而这份恨,对江夫人的只占小部分,江嘉慧和江嘉丽更是不值一提。
归根结底,他还是更恨眼前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
他面目萧索,沉沉望着病榻之上的父亲,在这一刻,这等待已久的时刻,曾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现在终于可以实现。
他望着江荣先,定定地笑道:“说到底,我还是最怜悯你了。”
江荣先目光一僵,似乎察觉到某种气息。
江嘉劲笑得十分淡定:“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倒像是害怕我一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和雷舒然的婚约不作数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秘书已经准备好稿件,现在是11点17分,用不了多久,12点一到,全国的媒体都会公布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