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喻越乐一边被父亲攥的手发痛,一边有些局促,耳根子也开始发红,有些后悔让刑游来自己家拜年,总觉得有些窘迫。
就在这样一片小小的混乱里,陈思玲突然放下了筷子,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刑游:“是我们家越乐吗?”
喻越乐身形一僵,回过头看向母亲。
刑游也明显地顿了顿,扬起了眉毛,露出那副最经典的礼貌性微笑:“什么?”
陈思玲一字一句地:“你说你对象很好看,不会是我们家越乐吧?”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固,喻父吓得下意识松开了喻越乐的手,喻越乐手腕一片发麻发痛,却已经抽不出空去关注了,亦不敢低头,怔怔地望向母亲和刑游,感到自己的心跳遍布全身,太阳穴也在一抽一抽地跳动。
刑游还没开口,一旁的喻嘉珩便轻轻笑了一声:“妈你开玩笑呢,别吓死人了。越乐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个比较法吧。”
喻嘉珩笑了出来,刑游便也陪着笑,抬起手抚着胸口:“阿姨您真会开玩笑。”
陈思玲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眼神却冷冷的:“吓到你了?”
“吓到我了。”刑游的微笑角度甚至不变,冷静地转移话题,“不过叔叔有什么年轻人是想谈恋爱让你介绍的吗?我有几个表弟表妹都在找对象呢,真合适的话说不定也能让他们认识一下。”
刑游还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神态,但餐桌上大家的表情都变得虚伪又诡异,喻父好像一下子酒醒了一样,不会再没礼地大笑或者乱讲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心事重重地在喻越乐和刑游之间来回打量,越看表情越阴沉。
喻越乐想,或许也怪自己态度不坚定,既要瞒着父母,又忍不住想先提前给他们打些预防针,却把握不好这个度。
没想到母亲居然这么敏锐,又或许是他跟刑游相处实在太亲密无间,没有办法掩饰,想来想去都是死局,喻越乐干脆不做多想,趁大战一触即发之前多吃几口饭。
吃完饭等不到收拾好东西进去,陈思玲和喻父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催促刑游离开。主人家要赶人,客人没理由要赖着不走。
刑游便只好礼貌地告别,离开之前站在门前咬了咬牙,有些担心地同喻越乐对视,喻越乐轻轻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刑游前脚出了门,陈思玲后脚便冷下了脸,往沙发上一坐,沉默得吓人。
过了半分钟,喻嘉珩也慢慢地走过来坐下,将手上的一盘水果放在桌子上,笑着说:“刑游走之前切的,让你们记得吃。”
陈思玲睨了那碟果盘一眼,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咬了咬牙,抬头语气很沉地质问喻越乐:“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头没尾的,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喻父没有坐,站在了喻越乐对面,眼神笔直地盯着喻越乐,显得凶狠又盛怒,还低低地喘着气,像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似的。
喻嘉珩不知道喻越乐到底要选择隐瞒还是坦白,自己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好也静静地抬起头望着他。
三道目光同时沉甸甸地落在喻越乐身上,他抬起头,将这三个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三个人一一看了一遍,又轻轻地将目光转向这间最熟悉的家,居然发现自己有种要窒息的错觉,从指尖到心脏都发麻和冰冷。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钟,但其实喻越乐觉得过了一万年那样漫长。
到最后他开了口,选择承认:“去年年底在一起的。”
喻父还是不可置信,瞪着眼声音发狠地问:“你?和那个刑游??”
喻越乐点点头:“对,我跟他,谈恋爱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喻父便急促地呼吸起来,脸一瞬间开始涨红,他捂着胸口大声地喘着气,眼睛爆出了红血丝,直直地瞪着喻越乐。
喻越乐吓了一跳,立马从旁边的药箱翻出了药,急匆匆地递到父亲手里,喻嘉珩也适时在旁边到了一杯温水过来。
喻父一把推开喻嘉珩,水杯的水便往旁边泼了一地,哗地一声,旁边的果盘、地毯和半边桌子全变得湿漉漉,桌面上的水还源源不断往地上流淌,形成一道小瀑布,完全一片狼藉。
紧接着,喻父高高扬起了手掌——“啪”地一声,喻越乐的头便被扇的别过了一边。
场面立马寂静了下来,整个空间只剩下喻父低低的喘气和嘶吼声。
喻越乐的脸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红印,他舔了舔嘴唇,没什么表情,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没有办法思考任何其他事情,机械地将头轻轻转回来,说:“您先吃药。”
喻嘉珩将杯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一把将喻越乐扯过来护在身后,音量变得很高:“你疯了?你打他干什么?”
接着又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喻越乐:“你也有毛病,躲都不躲就任他打了?”
喻越乐垂下眼眸:“反正他也要生气,还不如现在先让他打一巴掌消消火。”
喻家向来最严重责罚孩子的方法也只是跪搓衣板,从来没有动手打人的情况,何况喻越乐都长那么大了。
看见喻父扇巴掌的时候陈思玲便下意识站了起来,可是制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又想起来现在喻越乐的情况,咬了咬牙,还是任由丈夫打了过去,也并没有再劝阻什么。
她只是冷眼看完,走近后将喻越乐手里的药拿过去,表情很淡地说:“先吃药吧。”
喻父吃完了药,没过多久就恢复好了很多,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红了,只是还一直发着抖,大概是被气的。
他抬起手指着喻越乐,对喻嘉珩回答刚刚的话:“你弟弟才是疯了!他跟一个男人谈恋爱!要不要脸了?”
喻父越说越有底气,扬起手又想实施暴力,却被陈思玲拦住了,陈思玲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喻越乐感到刺痛的难过。
她问:“越乐,你是想害死这个家吗?你是在报复我们吗?”
喻越乐觉得荒谬,终于明白想笑又想哭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站在对立面,隔着一个桌子对自己进行质问,有这么一秒感到天地旋转,整个世界都变得晕眩,好像眼前都只是一场噩梦,而自己只是很不幸运地没及时醒过来。
可是晕眩过后是更加的清醒,喻越乐闭了闭眼,只好很艰难地讲:“我们现在挺幸福的,他父母也支持,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以后就不带他回来见你们了。”
他顿了顿,补充说:“我自己一个人回来。”
喻父一拍桌子,怒吼到:“我看你以后也别回来了!你还把我们当你家人吗?”
喻越乐有一瞬间晃神,感到心脏刺痛。这种话不是父母第一次说,也不是喻越乐第一次当真,却是他第一次想践行。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真的在原地静静站了十几秒后,转过身往房间里走,讲:“那我先收拾行李,你们不想我回家的话我就先不回了。”
“你站住!”喻父下意识喊住他。
喻越乐回过头,望向父母,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神很平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否有在期待什么。
结果喻父看着他,越看越气,自己也不知道喊住喻越乐是为了什么,大概是还没吵够,不想让儿子那么快早早撤退战场,但是如今又实在没力气再说出什么话,只好静了几秒,又重重地将自己躺回沙发:“算了,看见你就烦,你滚吧,不知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喻嘉珩在旁边笑了笑:“真会给自己脸贴金。是你生出来的吗就说你生的。”
喻父还没来得及再发作,陈思玲便突然又开了口。
她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奇怪问题:“刑游的家境是不是很好?看他的穿着和谈吐不太像普通人。”
喻嘉珩又率先大笑起来,站起了身,轻轻地垂下眼睛看向母亲:“你们想想吧,人家姓刑,他母亲姓钟。”
陈思玲愣了愣,嘴唇下意识地反复低声念出这两个姓:“刑......钟......”
几乎是同时,陈思玲和喻父抬起头对上了眼神,两个人眼里都从迷茫变成了不可置信。
喻父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转过头看向喻越乐,又沉默了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喻越乐站在原地,本来还打算回房间收拾行李,现在却不知道形式怎么突然转变,一下子没摸清他们的态度,有些疑惑又尴尬地发着呆。
他还没看懂,在社会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喻嘉珩却是一下子明白了,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站起来往房里走,讲:“你们真让人寒心。”
喻越乐呆呆地:“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陈思玲收拾好了表情,慢慢地坐回沙发,抬起眼看向喻越乐,语气平静:“如果是这样家境的话,我们冷静考虑一下,起码要先给我们看到一些好处吧?还有补偿什么的。”
一股反胃的恶心感在母亲话音刚落的一秒涌上来,喻越乐差点吐出来,他强忍着别过头,难受地咽了咽喉咙,浑身都开始发抖,怀疑自己刚刚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