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们倒不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真要那样也不像话,期间刑游断断续续在伦敦工作或者去临近城市出差。
  可喻越乐掐着手指数,距离自己生病而刑游飞来英国,两个人居然已经同居快要一个月。
  初雪过后两个人还一起去滑了雪,双板换成单板,刑游好像很害怕,要求喻越乐指导,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带了他近两个小时才敢独自慢慢地滑,有一天晚上睡前喻越乐想起这件事,觉得实在不合常理。
  喻越乐越来越忐忑,在意识到不对劲后很勉强地制止自己,比如跟刑游对视的时候要迅速移开目光,又例如尽量减少肢体接触,刑游伸出手的时候想帮他整理发皱的衣领时,他像触电一样跳开,惹得刑游一脸疑惑。
  喻越乐的眼神飘走,装作若无其事,心情像英国最常见的雨天,湿哒哒连绵一大片,停不下来,也不好打伞,怕被作的大风吹得狼狈,于是只好心如死灰地被浑身淋湿。
  他没有丝毫相关情感经历,却并不是那样笨的人,清清楚楚知道有什么东西越界得很完全,却完全没有办法喊停,只好一边沦陷一边焦虑地想往上爬,痛苦又开心。
  有一天他对刑游说,家里有过一段濒临破产的时光,他年纪还小,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为真的要家中没落,母亲买了草莓回家,喻越乐当作奢侈品一般慢吞吞地吃,伤心地想以后没钱再买这么贵的水果了。
  他吃到了一颗坏掉的草莓,又不敢吐出来,明明苦的要命,却硬生生在里头找属于草莓本来的甜味,如饮砒霜。
  刑游当时很认真地听,不做评价,第二天给喻越乐买回一大盒草莓,看起来新鲜又漂亮。喻越乐抬起头,只能望进刑游笑着的双眼。
  喻越乐咬着牙,慌乱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好像在那双笑吟吟的眼里溺水。
  周末的时候喻越乐又照常飞过伦敦,但是开门后没有看见刑游。
  这是很不正常的,刑游如果有工作会提前告知自己,而且这个月刑游从来不让助理在周末安排工作。
  他发信息问刑游去了哪里,又一边熟稔地往里走,去冰箱找饮料喝。
  二楼却突然传来很细微的动静,喻越乐抬起头,看见一个气质优雅矜贵的女人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
  喻越乐愣在原地,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钟争鸿不动声色地看了喻越乐一眼,很快将脸上的表情收拾好,轻轻地笑了笑,神情跟刑游如出一辙,声音都那样相似的柔和:“你是......越乐吗?”
  她称呼过分亲昵,喻越乐又被吓一跳,脑子很不争气地卡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是,我是喻越乐。”
  钟争鸿热爱运动,又注重保养,看起来很年轻,但刑游实在长得同她太像,喻越乐没有办法假装自己认不出对方。何况刑游在家放了很多家庭合照,喻越乐甚至一一看过,很快就认出这是刑游的母亲。
  他的心提上嗓子眼,露出过去二十多年来最乖巧的表情:“阿姨好,您是刑游母亲吧?刑游好像不在家......”
  钟争鸿缓缓地走下楼梯,跟喻越乐的距离便拉近了,她保持着一种友善的微笑,说:“我是。”
  钟争鸿好像一点不在意自己儿子在不在家,也不解释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只是态度非常友好地请喻越乐:“我准备要去逛街,正苦恼着没有人陪我。你来的正好。”
  她问:“越乐,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钟争鸿这次来伦敦是特意想来中古商场淘些合心意的珠宝的,约好了家庭办公室的珠宝设计师和鉴定师,在此刻通通临时作废,只带了两个助理,以及喻越乐。
  喻越乐对此一窍不通,甚至其实根本没有来过这边,在店里听着钟争鸿助理一路报价,这是哪哪的宝石,那是哪世纪的胸针,一阵心惊肉跳。
  他想起有一次在刑游的书桌上看见一个刻着扑克牌脸谱的打火机,开玩笑问是不是故事里提起过镶钻的那个,刑游瞟了一眼,讲不是,没那么贵。
  后来喻越乐才知道,那是都彭l2高定黑桃k,全球限量288个,刑游的那枚上刻着008,价格无限逼近六位数。
  确实没有镶钻的贵,但足够让喻越乐一整年每天不停歇地点一顿外卖了,不用再在外卖软件犹豫半天最后决定去中超买菜。
  在这个时候想起阶级差不是什么好事,喻越乐让自己停止思考,安安分分地当吉祥物陪着钟争鸿。
  钟争鸿讲话风趣幽默,仪态万方,跟喻越乐聊天的时候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陪着喻越乐吐槽学校生活,又虚心向喻越乐请教国内什么奶茶好喝。到了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结束扫荡,心满意足地让助理提着大包小包先行离开。
  钟争鸿停下步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泛起些不明显的皱纹,却很漂亮,她对喻越乐讲:“我订了一个很好吃的餐厅,我们现在过去吧?”
  喻越乐觉得惊讶,怎么刑游以及他家里人都有种魔力,提出请的时候总那么诱人又友善,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钟争鸿居然订的是粤餐茶餐厅。
  凤爪红泽鲜亮,肉质饱满有弹性,汤汁浓郁。而虾饺皮薄馅厚,晶莹剔透,虾仁鲜嫩,咬下去的时候鲜甜在口齿唇舌里四溢,味道正宗,叫喻越乐惊叹。
  这里最著名的一道菜品是红米肠,外皮是红曲米现磨后加粘米粉等融水新鲜炊制的,透亮的同时带着油亮亮的光泽,柔软滑嫩。中间那层金黄网皮用越南春卷摊平挤入提前准备好的手打虾肉,后卷成蛋卷状,高温油炸成金黄,再人工将肠粉皮和丝网卷齐齐卷起收口。
  层次分明,口感丰富,外皮柔嫩得像化在嘴里,金黄网皮的酥脆却又紧接在肠粉皮之后在口腔中迸发,带着油炸后独特的香味,最后是提前手工捶打腌制过后的虾仁肉馅,口感醇厚鲜甜。层层叠叠,外滑里酥内嫩,堪称舌尖盛宴。
  菜品上的很快,桌上摆了一堆蒸笼,白色雾气缓缓地笼在食物的上方,看起来热气腾腾又让人垂涎欲滴。
  钟争鸿同喻越乐边吃边聊,气氛愉悦。
  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喻越乐停下筷子,非常真情实感地感谢钟争鸿,又夸赞她今日新买的耳环同她很搭配。“非常漂亮,这样的蓝色有种征服大海的力量感。您戴着好像女王。”喻越乐这样讲。
  钟争鸿听完很开心地大笑,从身旁刻着复杂雕花的定制纸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钟争鸿将它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男士腕表,微绘珐琅表盘,黄金陀飞轮,背景是手工浮雕的中国古风元素,外表镶了一圈细小精致的钻石。
  喻越乐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像夏日午后突然来袭的骤雨,猛烈又不受控制,强劲地敲打着胸膛的表面。
  钟争鸿笑得很温柔,讲:“送给你的,觉得很适合你,不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喻越乐瞪大了眼,几乎没有思考就拒绝了:“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钟争鸿露出一种有些揶揄的笑,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敢的。”
  喻越乐简直心脏骤停,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一秒,他张了张嘴,像刚学会说话的哑巴,声音居然瞬间变得有点沙哑,讲:“阿姨,您言重了吧......我跟刑游是很好的朋友,很谢谢您把我当作家人......但是......”
  钟争鸿的表情变得奇怪,她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知道两个人同居了有一段时间,又几乎形影不离,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已经是情侣,压根没想过两个人甚至从没捅破过窗户纸。
  钟争鸿人生第一次这样踌躇,蹙着眉想了好一会,还是问出来:“你跟刑游没有在谈恋爱?”
  喻越乐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有种欲盖弥彰的慌乱,提高了音量,很大声地否认:“当然没有。”
  他辩解自己跟刑游真正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许是钟争鸿误会了。
  钟争鸿没有讲话。自己的儿子早早坦白过感情,这做不得假,而喻越乐看起来也不像对刑游没感觉的样子。那怎么会事到如今还是“很好的好朋友”?
  钟争鸿细细地回想刑游口中提到过喻越乐的时刻,试图推测两个人的进度。
  而这头喻越乐心乱如麻,不知道钟争鸿为什么这样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刑游对他母亲说了什么,脑子里瞬间像生锈很久的机器,努力地运转却毫无结果。
  两个人静了好一会,钟争鸿打破了沉默,笑了笑,问:“是我们家刑游不够好吗?”
  喻越乐回过神来,连连否认。
  钟争鸿又挑眉,问:“那是你喜欢女生?”
  喻越乐顿了顿,很轻地摇头,说:“不是。”
  钟争鸿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问:“那是为什么呢?”
  喻越乐的喉咙哽了哽,话很艰难地从唇齿里吐出来,讲没有为什么,他们真的真的只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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