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太太问了他许多在宫中这些时日的吃穿起居,担心他在宫中受苛待,所幸阮珵说自己一切都好,叫他娘别担心了。
  即便阮珵在家中已经待不了太长时日,太太还是吩咐人,好好地将独溪馆打理一番,力求让阮珵住得舒服。
  “珵儿,你这几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往后到了夫家,万事可都由不得你了。”太太说到这里,便掉起泪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爷反驳她道,“世子殿下心怀广大,怎会苛待珵儿呢。”
  阮珵心里知道,这是父亲在宽慰他。
  幽王世子的人品,虽然素来未闻非议,但阮珵毕竟并非他的理想良配,相反,是皇帝硬塞给他的,就冲这一点,再心胸宽广的人,恐怕都很难对阮珵心生好感了。
  被皇帝赐后,阮珵这几日也常常夙夜难眠,不过,比起自身,他还是更担心阮家的处境。
  不过,毕竟是在亲人终于团聚的一刻,还得高兴些。
  于是阮珵振作精神,笑道:“是,陛下的恩典,爹娘应当高兴才是,怎的担忧起来。”
  “娘是舍不得你。”太太泪眼望着阮珵道。
  阮珵是她生的第一个孩子,在太太的心里,他的确是比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更重,像她的眼珠子一样宝贵的。
  可是,眼看这个宝贝就由不得自己,要像风筝一样飞远了。
  这怎能让她不心焦。
  阮珵何尝不心酸,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泪水,好生安慰了母亲一番。
  见过父母后,阮珵最记挂的还是弟弟妹妹们。
  他环望了一圈,为了迎接他回家,家里的人几乎都到了,只不见阮珩,连魏月融和最爱凑热闹的松云也不在,他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
  谁料,太太没有答言,只是面色很差,而老爷草草几句,只说魏月融和松云都病了,阮珩正忙着看护他们。
  阮珵一时无言,默默思索。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到处都是古怪,从进正院开始,太太身边所有服侍的人,他都觉得陌生得很,一个熟面孔都没见。
  太太向来用人谨慎,身边贴心的就那么几个,几十年来很少换新人。
  他这时才发现,或许家里,这段时间还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
  阮珵服侍太太吃了汤药,又将宫里带出的赏赐献给父母,再分发给弟妹们,忙了一个下午。
  到了傍晚,才抽出空来去贮月轩。
  阮珩也恰好在那里。
  今日晴雪斋有了白嬷嬷看顾松云,阮珩才能抽出些时间,再来看魏月融一趟。
  阮珵在此处见到阮珩,心里还有些惊讶。
  他知道太太一向不喜欢阮珩来往贮月轩,即便是魏月融病着的时候,也就是允许阮珩来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可是阮珩在伏侍魏月融吃药,像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不过,阮珩见到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
  他连忙起身行礼:“本该我去拜见兄长的,不想劳烦兄长先到了这里。”
  阮珩是恨太太,但对他哥哥的感情没什么变化,今天也想去迎他回家来着,但是一想到太太在那里,他就不想去了。
  魏月融也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过阮珵连忙让他不必招呼。
  阮珩自然先恭喜了兄长被赐婚之喜,后又寒暄了几句,阮珵一一答了。
  阮珵看魏月融这回病得似乎是有些重,与寻常不同。
  他虽然面色并不算差得吓人,但整个人显得很虚弱,就连方才试图起来的样子,也显得很无力,阮珵觉得,就算他真的想客气招待自己,实际上也并不能真的起来。
  他便连忙问他是什么病,怎么病的。
  房间里却沉默了一瞬。
  还是魏月融先开口,说就是前几日时气转换,自己着了凉。
  阮珵知道,魏月融这是在掩饰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想让他知道的。
  于是,他也不好再问,便又问了松云的情况。
  与魏月融不同,松云身体一向很好,阮珵从没听说过他生病。
  结果,阮珩却告诉他,松云是小产了。
  “啊?”阮珵很意外,他知道松云一直想要孩子,之前一起去御泉寺求签时,还记得他占了一个求子的签,当时的签文不太理想,阮珵还安慰了他几句。
  后来得知松云终于如愿以偿有孕了,阮珵还很替他高兴。
  “怎的就小产了?”他问。
  “他年龄小,第一胎保不住也是常有的。”这回是阮珩说的,不过,他不像魏月融那么会装,语气中不免带了冷意。
  阮珵不禁皱了皱眉。烟衫町
  他只好叫下人把顺便带来的御赐的赏玩之物送给阮珩和魏月融,又略寒暄了几句,便说要回去休息,走了。
  回到正房,太太已经服了药睡下了,她的精力实在支撑不起她清醒多久。
  阮珵四处看,才终于在角落,看到了一个从前侍奉太太的熟面孔。
  是个小丫头,才七八岁。
  阮珵连忙把她带到了耳房,悄悄问了她他不在家的这一个月,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丫头自然是不敢说,阮珵少不得威逼利诱了一番,她才吐了实情。
  阮珵听了,不由得惊在当地,浑身颤抖起来。
  第60章
  阮珵将太太的丫头放回去了。
  他并没有要求她不准告诉他问了什么,因此太太第二日也是知道了。
  她连忙把阮珵叫到了床前。
  对于她做的那些事,她可以不在意这个家里所有人的看法,但不能不在意阮珵。
  阮珵坐在床前,沉沉思索
  太太连忙握他的手,说:“珵儿,你听娘跟你说,我……”
  太太试图让阮珵看着她,但阮珵一抬起头来,却是满面泪痕。
  太太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是怎么了。
  “娘,你这事真是办得糊涂了,你叫我该怎么办?”阮珵急道。
  “什么怎么办,咱们家,难道还缺他阮珩一房不成?”太太虽然气息不足,但说出的话还是硬朗,“你父亲鬼迷心窍,等我去找你外祖家,到时看谁能拿我怎么样!”
  阮珵气结。
  自从分化后的这一年,他一直在殚精竭虑,想着怎样才能平息阮家的内忧外患,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怎样让太太摆正心态,顾全大局,不要让阮家从里面乱起来了。
  世家大族,同朝廷一样,不怕外敌,最怕内乱。
  阮珵也曾劝过太太许多回,对阮珩和魏月融那边也多有亲善。
  他知道,对整个阮家来说,如今最好的、最合适的状况就是让阮珩为世子,将来继承爵位,这样不仅名正言顺,更是家和万事兴。
  即便对于太太,只要她行得正走得直,谁又能威胁得到她的地位呢?
  可是,再好的打算,也抵不过太太的心结和贪欲,阮珵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阮珵觉得自己的一切期望和努力都落空了,而亲手砸碎他的一切努力的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觉得悲凉、失望,甚至委屈。
  他流着泪道:“娘,你有没有想过我,幽王家权势滔天,要是阮家在皇上面前得脸,我还有个依靠,眼下,你叫我将来还怎么有脸面对二弟?”
  太太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阮家就靠阮珩那个没毛的小子了?不是还有你三弟,再者说,难道你外祖父、你舅舅将来就不管你了?”
  阮珵却激动地道:“娘,你醒醒吧!三弟就不是个读书走仕途的料子,他那个样子,不给阮家闯祸就是万幸了,还有舅舅,如今我被赐婚给幽王世子,舅舅往后不躲着咱们家才怪呢!”
  *
  比起他娘,阮珵对他的舅舅家有更清醒的认知。
  别的不说,江家虽然一直在夺嫡之争中持身中立,可阮珵知道,外祖父曾是当今皇上身边的近臣,而舅舅也是钦点探花,当过天子侍讲,江家一向跟皇帝都是一条心的。
  可是皇帝跟幽王不是一条心,这是明摆着的事。
  这些时日在宫中,阮珵对朝廷的风向也有了更多的探知。
  他们这些人固然是不准探听朝政的,但是单凭宫中贵人、宫女和太监们透露出的态度,以阮珵的机敏,许多事的走向就不难分析出来了。
  皇上如今确实圣体不安,并非对外的托词,不过正因如此,他不会再将二子夺嫡的局面拖得太久了。
  相反,他一定会趁还有心力的时候尽早给三皇子铲除障碍。
  最迟过了新年,皇上一定会对五皇子背后的势力痛下杀手,首当其冲的就是幽王。
  阮珵于幽王世子的婚书,就无异于皇上给幽王下的战书。
  到时候你死我活间,谁赢谁输都是无法判断的,不过,皇帝专挑阮家与幽王家联姻,本就是敲打像阮家这样骑墙观望的家族,催促他们站队到三皇子这一边。
  皇帝此举,不得不说是行之有效,赐婚的消息出来才没有多少时日,朝中倒向三皇子一边的大臣和贵族,隐隐已经开始占据上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