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卡俄斯这个名字是那边的世界意志取的。
  因为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来源于混沌的卡俄斯所创造。
  “这一次离开,”阮梅平静地说道,声音里没有波澜,“看来就要等到模拟宇宙投放入过去后,我们才能再见面了。”
  她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时空旅行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阮梅这个世界。
  钟离闻言,金色的瞳眸微微弯起,像极了夜空中低垂的晨星,清澈、温润,藏着一层岁月打磨不去的深邃光辉。
  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
  阮梅面无表情、情绪稳定,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可以轻易接受分别的场面,就是心里在想什么估计没人知道。
  钟离掌心微微抬起,风龙的权柄象征着掌控穿越时空的力量,正在为他引动一道跨越时间的道路。转瞬青色的风从宇宙最深处吹来,群星在黑暗中微微颤动,注视着尘埃与光屑在钟离周身旋转,能量越积累越多。
  阮梅接着道,生命是构造的排列,星神的命途也是如此,在丹恒融合饮月君的力量后,她很快就会通过丹恒解读出不朽命途所有的组成成分。
  “到了那时,大哥哥会成为星神吧?”
  强烈的预感让阮梅好奇。
  钟离依旧没有准确的回答,摸了摸阮梅的脑袋,时间恍若回到了阮梅小时候,而钟离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
  在钟离离开后,他会将风龙权柄留给阮梅,这样等天才们设计完成模拟宇宙后,就可以将模拟宇宙传送到钟离所在的时间线。
  然后一切就要交给时间,继续等待、进化、完成,再到合适的时刻让合适的人选揭开新的翁法罗斯的秘密。
  这样许多事情都说得通。
  从某种角度讲,时间是一种非常有用的东西。只要利用的好,像购买落魄画家的画,等上五百年之后,说不定那些画就会变成传世名作,卖到很高的价钱,造福子孙。
  而若是先祖卖错了画家的画,说不定五百年后只会得到一柜子二头肌和许多失望。
  总归站在未来的人,总会看见前人留下的痕迹,会通过历史的记载同前人对话。
  只是前人要继续在黑暗中行走,有些东西需要自我见证才能看见,好在按钟离坚硬的石头神经而言,那种漫长见证对他的耗费并不是太大。
  “这一次,还请阿阮带我向丹恒告别,还有列车组的诸位,下次有缘再相见吧。”
  “……”阮梅面无表情的点头。
  钟离笑了笑:“即使不再见面,有关于原初翁法罗斯的资料我也会传送给诸位,我们保持联系。”
  “我留下了足够的贵金材料(血液),阿阮可以准备研究对翁法罗斯黄金裔的培育。”
  钟离先生还在卷。
  “……”阮梅继续面无表情地点头。
  “时间已经到了。”钟离无奈,阮梅在钟离眼中永远都是个沉默的倔种小姑娘,含笑问道:“不同我告别吗?”
  “……”阮梅低下头,她实际上准备了离别礼物,却没有来及送出手。
  踢了踢礼物,礼物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大概里面是一只喵喵糕。
  而分别也是生命的一部分——生命从来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片流动的海。每一次相遇,就像潮水交汇;每一次离别,则像潮水退去,带走沙滩上的印记。
  生命并不只由拥有、并肩、热烈组成,也同样由失去、远行、沉默织就。就像呼吸需要吐纳,四季需要轮回,离别是生命自然的间歇,是成长、变化、继续向前不可或缺的瞬间。
  但在分开的那一刻,每一个大人都可以触发幼态化反应,成为一个固执的孩子。
  大脑中的边缘系统高度活动,那些主要负责情绪记忆和原始情感反应的区域,让成年人的前额叶皮层理性调控暂时抑制,大脑短时回归到本能反应模式。
  悲伤、焦虑、依恋本能、想要寻求安慰与连结……但还是看着大海短暂的拜访后,拍打着浪花从沙滩上离开……
  “再见了……”
  阮梅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盛,长辈的影子开始消失,融入附近麟龙星系留下的超新星爆炸的光芒中,向过去穿梭。
  阮梅开始思考一些关于如何解构不朽的研究,一些关于时间和历史的自我修正的悖论分析,还有不朽和永恒之间的联系。
  微不可闻。
  她轻声道:“再见,大哥哥。”
  “嗯,下次见吧,阿阮……”
  ……
  之后,钟离先生离开后的宇宙,依旧安静如常。
  阮梅独自坐在建木的高处,活化星球的风很轻,建木的根系将星球紧紧缠绕,发出低不可闻的振动声,像大地在轻轻呼吸。
  抱着礼物盒,像是又变成了小时候看星星的小姑娘,她只是单纯地坐着,仰头望向远处。
  夜空辽阔群星在遥远的地方闪烁着微光,仿佛诉说着无数还未开始,也未必需要答案的故事。
  一切和她小时候的星空一模一样。
  建木在缓慢地生长着,星辰在头顶缓慢地旋转着。
  直到树下有人找:“喂,那位终于走了?”
  黑塔跳到树上和阮梅一起坐下,手里还拿着庆祝危险的“星神胚胎”终于离开的香槟,怕不是要和阮梅干杯,一醉方休,明天一起在同一张床上凌乱的起来。
  ——嘻嘻,长辈不在,伟大的黑塔女士拱掉某个不好攻克的研究的时候到啦!
  黑塔眯起眼睛,眸子里闪烁过一道诡异的光。
  阮梅则靠在树冠上,变成了一只失去梦想的卡皮巴拉,然后逐渐被小黑塔们层层包围。
  黑塔说:“夜里冷,不回去坐这里干什么?”
  阮梅伸手:“给我建个树屋。”
  黑塔磨牙,三秒钟用奇物造了个能跑会跳的树屋。
  “给,你要的树屋,我还给你安装了秋千,树屋童趣,你多大了?”
  “七岁。”
  “……那是不是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随便,都行。
  阮梅冷静的放下礼物盒,抱起七岁的小黑塔坐在秋千上,活化星球乖巧的一摇一晃,给自己的主人推秋千,树屋也深情的唱起了《难忘今宵》,是阮梅老家春晚的时候会循环的歌。
  黑塔托腮看着这位可以惺惺相惜的天才。
  半响她问道:“人已经走了,还看星星做什么?”
  又猜测:“在想钟离先生现在有没有到站?”
  阮梅:“以普遍理性而论,十万年前的故事早已结束,他实际上已经离开了。”
  “别学那位说话!”黑塔扶额:“童年决定一生,你已经被坏龙教坏了!”
  阮梅:“……”
  黑塔:“喂,说真的,你在担心什么?”
  阮梅想了想,仰头缓慢的说道:“我在看超新星爆炸。”
  超新星爆炸是一种极为剧烈的恒星死亡现象,是宇宙中最壮观、最强大的自然爆发。在短短几天或几周内,一颗恒星能释放出几乎和整个银河系其他所有恒星加起来一样多的光亮和能量。
  也是很明亮,很美丽的光,并用自己的毁灭,为宇宙播撒新的希望。
  “你说麟龙星系的著名两道光。”黑塔吐槽了一句:“听说你父母看到那两道光后,觉得很感动,直接就地结婚了。”
  “……谁告诉你的?”
  黑塔毫不客气地出卖掉告密者:“你父母的学术论文,《关于超新星爆发现象及其对观察者心理结构重组的影响:一项小型家庭联合研究》,整整1000页,999页的废话,但把你家的老底都揭完了。”
  “在678页,你妈妈受荷尔蒙控制想自然孕育一个孩子,观摩了一遍古早人类的生产科普视频,和你爸爸一起冲出去吐了,之后才老实去医院用人造子宫培育出来你,他们还打算去其他的星球领养一个孩子,谁知道你亲自给他们带回来一条龙尊。”
  “777页说你一岁的时候就是个天才,天天用手术刀解刨青蛙,邻居都以为你们家基因突变出来‘嗜血魔童’之类的东西,789页,你弟回家之后更不得了,发大水从左邻右舍淹到成华大道,从此你们家失去了所有的邻居。”
  黑塔不愿意想那破论文的最后结论。
  说什么——在超新星爆发的余光下,死亡与诞生的界限被无限压缩,时间感被剥离,个体存在感急剧上升。
  在这样的环境中,个体对永恒、意义、归属的需求急剧膨胀,促使原本独立运作的心理单元迅速产生连接,最终在理性与感性高度重叠的状态下,完成了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一次无可回溯的缔结。
  故此,本次观察表明,即使在宇宙尺度冷酷无情的毁灭性过程中,个体之间仍能点燃一种柔软而恒久的火焰,以微小之力,用爱和契约向浩瀚之夜发出一丝细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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