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深夜
作为新帝登基前一夜本该严戒肃静的菖蒲帝都皇城，一声轰雷般的炸响突兀撕裂寂静，从帝宫的方向震醒整个沉睡中的皇城。
皇城内的所有官贵百姓皆在睡榻上惊醒，不过还来不及引发骚乱，守城兵和巡逻兵已在十分钟之内迅速全城戒严，非宫里有令，谁都不得随意离开府氏家宅。
夏琰住的地方是皇御馆，就在帝宫外面紧挨着的地方，离帝宫极近，所以那声震响忽然炸开时，她也是宫外第一个察觉的。
瞬间从床榻起身后，夏琰让卫二卫三去隔壁卞黎昕的房间守着他，她则和卫一瞬间攀上了皇御馆的馆顶，高过宫墙的位置让五感提升的她瞬间清晰看到了宫内发生的一切。
而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也让夏琰看得瞳孔微缩...
菖蒲帝宫内
已经换了半身帝王衣袍的菖蒲昱，孤身立于大殿台阶之上。
他脸上依旧带着夏琰熟悉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少了惯有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夏琰从未见过的凄凉哀淡。
他身后站着氿胤和氿祳，四周站满
了大队大队身披铠甲铁武的士兵，守城兵将领和巡戒队首也都站在他身后，警惕又难掩愕然震惊的看着对面朝菖蒲昱兵戈相向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繁复贵丽的明黄色长袍，整个人雍容华贵，气势极强。
她面容看上去大概已有四五十岁，可华贵衣物笼罩下的腰身竟依旧如怀胎八月左右的孕妇般高高隆起。
女人一手扶着自己的孕肚，一手紧紧拽着自己腿边只有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容精致漂亮，哪怕只有三岁，却已经露出和他哥哥们同样目若朗星的清俊容貌，还未长开的五官已与菖蒲昱有了七八分相似。
小孩身上穿着小小的皇锦袍，面容十分紧张，小小的手一手紧拽着自己母亲，另一手紧紧拉着旁边他其他兄弟，似不懂他刚刚还好好睡在内阁，怎么忽然就被抱到了这里，他的六哥哥和母亲竟还成了兵戎相见的吓人场面！
“菖蒲昱，你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残害我菖蒲神子的人，最该去的位置是天牢底层行十级酷刑！并以千刀万剐来谢罪！你这个恶鬼罪人怎么还配穿着这身衣服坐上那个位置？！那是我孩子的位置！你怎么敢染指？！”
女人说着渐渐激动了起来。
她是菖蒲昱的生母，也是菖蒲国的皇后——姚琴潭。
她从小出生于菖蒲高权世家，从出生起就把诞下菖蒲国神子、重启菖蒲国沉寂几百年的神脉为己任！
她的一生，唯一的毕生所求的，也就是让神脉恩赐重新降临于菖蒲大地，让“神”的目光能够再一次落到菖蒲大地上，让菖蒲国重获神眷。
所以她从十六岁嫁进帝宫开始，几十年来不停怀孕生子，为得就是能够诞下一个能觉醒菖蒲国神脉恩赐的神子。
最开始那几年，可能是上天也是感受到了她的虔诚，在她二十一岁那一年，生下第四个孩子的她，就已经看到了实现她毕生意义的曙光。
她的第四个孩子，也是菖蒲国的第四皇子菖蒲瑎，在出生时就天降异象。
满月的那天，她亲自抱着他去菖蒲黄寺祭祀时，那个孩子也果然不负众望的引发了神降，从菖蒲国死寂了足足快三百年的神祭之鼎内，拿出神迹般被赐下的神赐之符。
那是独属于菖蒲国的神脉恩赐神符，也是独属于她孩子的神恩眷赐！
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几十年，姚琴潭想起当初那孩子引发神降时的动静，依旧会难抑激动。
那才是她真正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孩子！
只要那个孩子可以成年，可以完全觉醒全部的神脉恩赐，她就能实现她的必胜追求与意义，重启菖蒲国死寂了几百年的神脉恩赐，让菖蒲国人重新回到神的视野，获得神的眷顾。
她为了能好好养大那个孩子，甚至缓下了怀孕的频率，在他长到五岁的那五年里，她一共只生下了两个孩子。
但就是第五年生下的那第二个孩子，若能提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定会在当初生下他时就一把掐死他！不！她甚至连怀都不会怀他！会让太医用一碗药把那个畜生恶鬼直接泯灭掉！
但可惜，那时候的她太糊涂了，直到五个月后，她唯一的孩子菖蒲瑎的宫殿忽然走水。
她不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突兀烧起来的，也不知道本该在内阁被宫侍们养着的那个恶鬼——也就是她在生下菖蒲瑎后诞下的第二个孩子菖蒲昱！到底是怎么突兀出现在她孩子的宫殿内的。
那场突兀烧起来的大火太大了，她的孩子明明才那么小，明明才只有五岁的小身躯，却硬生生在那场大火力死死护住了那个本该死去的恶鬼！
等到大火好不容易扑灭，士兵宫侍们终于把被烧塌的横梁搬起来时，她就看到她才五岁的孩子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身体。
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襁褓，点点虚弱的哭声隐约从襁褓里溢出，落到她耳里，就像来自地狱的嘲笑之语。
那场大火夺走了她唯一的孩子，也毁了她的一切。
唯一活下来的反而是那个最该死的、抢夺了她孩子生机的恶鬼！
那个时候，瞬间陷入癫狂的姚琴潭就想要送那恶鬼去给她的孩子陪命，可四周人无论她怎么嘶喊挣扎都死死压着她，不让她动弹，不让她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后来，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夺去了她孩子生机的恶鬼一天天的长大，还长得越来越优秀，拥护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看得极欲想吐！恨不得把那群瞎了眼的朝臣和那个恶鬼一起送入地下！给她早已死去的孩子送去迟来的复仇！
可无论她做什么，那个恶鬼总是死不了！就那么一直扎着她的眼和心，活到了现在！
可能也是为了惩罚她没有护住神赐下的神子，自那以后，无论她再怀上多少孩子，生下多少孩子，都没再有任何一个孩子能像她真正孩子那样获得神的恩赐与眷顾。
或者说，是她已经失去了神的眷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恶鬼导致的！
“母亲....”，菖蒲昱看着对面朝自己兵戈相向的妇女，看着对方看向自己时毫无掩饰的浓郁厌恶恨意与杀意。
活了这么多年，菖蒲昱清晰记得，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屈指可数，哪怕是这种包含厌恨杀意的目光，他的母亲也十分吝啬给他，从小看向他的次数，加起这次，也总共都不超过五次。
“闭嘴！！谁是你的母亲！！你这种恶鬼也配为人子？！早就该死去的恶鬼！你该为我儿偿命！！”
女人一听到菖蒲昱嘴里的“母亲”二字，整个人如被电击了般应激得激颤起来。
她脸上露出更加浓厚的厌恨与杀意，拽着腿边三岁小孩的力道大到近乎捏碎小孩的手臂，她却依旧毫无所觉，只狠狠怒骂憎恨着前面的菖蒲昱。
小孩又痛又怕，被母亲此时狰狞恐怖的面容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站在女人身边的十几个眉目极为相似的少年与青年，皆皱眉看着这一切，最终，离小孩最近的、年岁看上去排行第三的青年，缓步走到女人身边，轻轻握住女人紧紧拽着小孩的手，低声道：
“母亲，小十八的手快要被您捏碎了，您先放开他吧。”
女人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厌恨杀意的视线始终紧紧盯着菖蒲昱，捏着小孩的手却缓缓松开了些。
男人俯身抱起痛哭害怕的小孩，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盒药膏给小孩涂抹手臂的伤痕，一边抱着小孩后退，淡淡的嗓音带着不太明显的情绪飘进女人耳里：
“母亲，当年的事其实早就都已经查清了不是吗？谋害四弟的那些人都被您一个个的亲自行刑千刀万剐了，六弟也只是那些人的谋害对象之一，他们想让六弟和四弟一起死，才会把不到一岁的六弟抱去陪四弟玩耍，四弟也只是受害者而已，您要多少年才能...”
可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闭嘴！！！你懂什么？！你们这群连神眷都得不到的人，哪怕我生的再多又有什么用？！都是一群废物！哪能懂我真正孩子的痛苦！”
“这么多年来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谁都无法取代那孩子的位置！他才是我唯一的孩子！除了他外你们什么都不是！！尤其是他！！”
女人红这眼睛歇斯底里的怒喊着，刚扇完男人的手狠狠指向了对面的菖蒲昱。
“尤其是这个恶鬼是最不该活的！他不仅抢夺了我孩子的生机！还占有了本该属于我孩子的一切！那个位置，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坐上去！那是我孩子的位置！绝不是他一个该死的恶鬼能沾染的！”
男人的脸被打偏到了一边，嘴角也溢出了几丝血迹，但他却仿佛早已习惯，抬
手擦了擦嘴角血丝，没再言语，只静默得抱着怀里的小孩退回原位，继续给他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