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先生说到这,似乎再也压不住愤愤的大声了些:
“据说杨束和他的那几个亲近官员当时曾经都去过杨御父亲的铺子买弓,可也只是买过一次就没来过了,杨御父亲却事发后莫名其妙就被他们齐齐指认为军械私藏铺!”
“尤其最令人不耻的是,直到杨御父亲最终被判了炮烙之刑,官府竟然都没派人来搜查过杨御的铺子,仿佛不查就已直接认定这事就是杨御父亲做的!”
老先生说完,胸口高高起伏,握着书的手背也根根青筋鼓起。
这事听到这,不用说就知道这必然就是一桩故意推卸栽赃的冤假错案。
连这些没在朝廷的普通读书人都能一看出来,朝廷里那些长袖善舞的人精们又有谁看会不出来?
夏琰丢开手里的坚果皮,对上老先生愤愤的目光,声音有些冷:“这事当年从头到尾,就没有其他任何官员站出来
说话?”
老先生一顿,听夏琰这么问,脸上的愤懑倒是少了两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才点头道:
“有!当年裴府虽然已开始被朝内各方针对打压,但裴大人在朝中威望依旧,而且当年朝中也还有像明大人、元大人等敢直言不讳的耿直清廉名臣,他们当年知道这事后就上言要求重查!但这事…”
老先生说到这,又皱眉想了想,才抬看着夏琰继续道:“总之,上去的折子最终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而明大人元大人和另几个联名上书的官员,在那之后都逐一被查出了各种罪名,呵!最终被都葛相亲自流放,裴府自那以后也越发式微,裴大人也渐渐开始在朝中隐退…”
葛淮…三万军械走私栽赃,原来果然和葛淮有关系,夏琰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想着昨晚在资料上看到的那些巨额出入,她心底越发沉了一些。
从六年前开始,葛淮那群渣滓就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侵吞国有财产了…那他们更早更隐蔽的开始又是多久以前?这些年累积起来到底又聚集了多庞大的私下势力?
夏琰眉头缓缓皱紧。
前面的老先生说着说着,脸上的刚毅也渐渐染上了一抹悲怆。
连裴府裴大人那么刚正不阿的清廉大员最终都不无法在朝廷里保住自己的家族,那他们这些连功名都没有的平民呢…
老先生垂眸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书卷,似乎也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在这种黑白颠倒的世道里执着了一辈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到底还有多大意义,最终又是对是错…
见老先生脸上悲痛愈显,他身后刚刚被他推开的读书人又缓缓上前,站在他旁边继续叹息补充道:
“唉…当年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不小,毕竟牵连了好几个大官,所以我们都记得很清楚。”
“杨御父亲行刑时…我也在场,那是在五年前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正午,于城西街口执行的…我当时就街道口,还看到了当时年仅十七八岁的杨御也在一旁,只是他四肢被人死死拽着,眼睁睁看他父亲被活生生…”
读书人说到这里又住了嘴,似乎当年的行刑画面残忍到他连说都不忍。
炮烙,是将犯人放在烧红的铜柱上烤死的一种极其残忍的死刑方式,一般只针对犯了叛国等重罪的罪人才会执行…
“杨御他爹就这么活生生被烫烧死后,他娘受不了刺激疯了,可就算疯了之后,官府也没有放过她,先是把他们一家都贬为奴役,刺了青,然后他娘和他妹妹就被丢到了军营…充做军姬,最后听说是活生生被折磨死的…”
“杨御当时也被发配到地窑里服役,却半路听到了他娘和妹妹惨死的消息,就不知使了什么办法逃了回来,还试图玉石俱焚的报仇。”
“但他那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箭射的再好孤身一人又有什么用,被发现抓回去时杨御就差点又丢了一次命,但幸好接收关押他的那个官衙似乎当年和他父亲是军中旧友,杨御父亲曾救过他的命,所以杨御最终还是在牢里活了下来,只不过,从此彻底失去了自由,成了阶下囚。”
“今天…说来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怎么竟然还从牢里逃了出来,还褪了囚服弄了把弓…”
夏琰这边听了这么一会儿,那边的杨御也终于被四面八方扑来的守城兵按住。
只不过他力气显然很大,并且很懂一些武功手脚,竟几次把压在他身上的守城兵们掀翻,不管不顾的继续用那把已经快断掉的弓,双目赤红的继续朝楼上射。
那专注死盯的模样连旁边朝他刺来的利剑也不管,满身皆是哪怕死也要复仇的玉石俱焚!
对这竟敢当众刺杀杨束的“反贼”,守城兵们也自有一套熟练的应对措施。
他们不会当场杀杨御,只会把人先抓回去后慢慢折磨,摸清他背后的所有人再一网打尽后,才会真正下死手。
所以又扑了几次后,十几个守城兵才终于按住了这个青年,把人紧紧捆住。
然后累的不行还在抓绑过程中受了伤的守城兵头子一边大喘气,一边捞起身上的倒刺鞭子,就要狠狠往这个不要命的贼人身上抽鞭发泄!
“你他娘的找死…”
谁知守城兵头的这一鞭还没抽下去,就被一道声音止住。
“慢着。”
兵头抬眸,就见夏琰一边磕着坚果,一边慢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打量了一圈他们和地上被绑着的贼人,淡声道:
“这人归本宫了,你们可以走了。”
守城兵头虽然深受杨束的影响,心底不怎么把夏琰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可这毕竟是整个夏京最尊贵的天家贵人,还是个这么华丽好看的贵人,兵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皮笑肉不笑的对夏琰道:
“殿下,这人可是当众试图射杀杨大人的重罪之人,杨大人定要亲自审问的,殿下怕是不能带走人。”
兵头这么一说,夏琰周身漫不经心的气质就是一变,压迫感十足的朝守城兵头逼去,双眸冷睨。
“怎么?难道你家杨大人的命,比本宫这个当朝长公主的命还珍贵?”
说着,夏琰掩在袖袍下的手微动,竟拿出了一根断箭。
“这贼子刚才可是也朝着本宫射了一箭,现在本宫就是要带他回去严刑逼问。怎么,难道本宫还审不得刺杀本宫之人?”
守城兵头一顿,盯着夏琰手里那根断箭细细看了许久,确定这根箭却是就是这贼人射出的箭。
可怎么会?这不要命的乱贼从出现开始就只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杨束,半眼都没朝夏琰那边看过,更别提朝她射箭,这断箭是怎么飞过去的?
兵头没想通断箭的来源,但这不影响他依旧不准备放人的打算。
“殿下,”守城兵头敷衍的朝夏琰行了一礼,抓着杨御的手没放开,只看着夏琰装模作样的油滑笑道:“殿下放心,这贼人竟然还敢射杀殿下,那必然是罪加一等!只等杨大人审清执刑时,也必然会算上您这份,给您一个交代,您就不用再…”
夏琰却上前一步,双眸直直盯着兵头,打断他这些太极敷衍的话:
“总之,本宫现在要这个人,你给不给。”
守城兵头看着逼近的夏琰,神色却没变,依旧笑眯眯的抓着人摇头,满脸都是“被逼无奈”。
“抱歉殿下,属下也知道长公主您被冒犯了很不高兴,但实在是属下想给也没法给啊,毕竟这夏京还得按规矩办事,否则杨大人那里没法…”
夏琰却忽然丢下手里的断箭,居高临下的盯着守城兵头,突兀一笑:
“那好啊,既然你实在无法让他来尝还敢刺杀本宫的罪命,那干脆就换你来替他偿算了。”
守城兵一愣,似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发展,就见夏琰摆了摆手,对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劲瘦男人道:
“卫四,把这个守城兵给本宫捆起来。”
守城兵头看到卫四瞬间就浑身紧绷。
这男人,一看就是杀人无数的冷刀子!
兵头忽然想起传说中夏朝皇室手下那两支连最精锐部队也无法比拟的“走狗”。
那些人,据说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夜鬼!实力几乎都能堪比江湖上极乐楼榜上有名的顶尖杀手!除了他们的主子,谁都不认!
守城兵头脸上再没了那股油滑,他后退了几步谨慎的盯着卫四,同时朝夏琰忙道:“殿下!这乱贼是乱贼,属下是属下!他的孽怎能让属下来替他!属下是守城兵头!也…不归您发落!”
夏琰盯着他冷笑:
“你确实不归本宫管,但本宫今天原本可是来散心出气的,结果却因你们守城军治军不严,军纪涣散,竟然把这种乱贼都放了进来,还让本宫差点被人刺杀,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有罪?”
但最开始把他们守城军赶走说要和百姓们一起“观赏”的不正是她吗?!
守城兵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瞪了眼这个张
嘴就比他们更加擅于颠倒是非还伶牙俐齿的长公主:“殿下!可这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