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孟静姝将稀粥推到他面前:“吃饭。”
  稀粥里飘动着点点青绿,不是什么青菜叶,而是水缸里的青苔。
  难怪顾卓瘦成这样子。
  孟静姝期待得看着他:“阿卓快吃,你爹总夸我粥煮得好,你快尝尝。”
  白知微惊愕地望向孟静姝,料想按照孟静姝的逻辑,顾修远夸她粥煮得好,岂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在给顾卓喝粥。
  顾卓没动,今日已经吃过酥饼了,他实在不想喝粥了。
  孟静姝委屈道:“怎么不喝呐,你长这么瘦,到时候你爹回来会埋怨我的。”
  顾卓用筷子将碗里的青苔全部拨弄出去,将碗和孟静姝的碗对换,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喝吧,我今天不饿。”
  白知微听到顾卓的声音一愣,明明还是稚嫩的童音,却学着大人成熟模样。
  孟静姝突然绕过八仙桌,用力抱紧他放声大哭,像是突然意识到她的荒唐,清醒了一般,自责喃喃道:“娘不是故意忘记给你做饭的,我实在太想你爹了,明日我便将水缸洗干净,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馒头好不好,阿卓……娘对不起你。”
  顾卓面无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子里埋头睡觉。
  喜欢吃馒头?白知微捏紧拳头,只是因为馒头能吃饱吧。
  白知微从未想过顾卓的小时候会是这样子,也许顾卓能活下来,全靠孟静姝偶尔的清醒。
  春日里夜凉,今夜尤甚,晚间轻轻刮起的微风,到了深夜已经有了狂风的呼呼声。
  门被风吹开,将整个屋子唯剩下的暖和气,全部卷走了,顾卓冷得瑟瑟发抖,身子往里卷了卷。
  方才清醒要做个好母亲的孟静姝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狂风刮开门的瞬间。
  “轰——”一道惊雷响起,闪电在天边炸开,耀眼的白光将天地间照亮如白昼。
  白知微想将刮开的门挡回去,奈何身体穿过木门,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泄气坐到床边,妄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一下风。
  顾卓瘦弱的身子靠着墙壁坐起,双目转向白知微坐着的位置,语气笃定道:“你是山间的精怪吗?为何今日要跟着我?”
  白知微不敢置信地回头,顾卓看得见她吗?
  第45章
  “你能看见我?”白知微惊喜道,高兴地跑到顾卓身前。
  可是明明她出声了,房里空荡荡却安静得可怕。
  顾卓等了半晌也不见回答,年幼的他还缺少几分耐心,急切追问:“你们这些精怪都是哑巴吗?不说话,只跟着我干嘛。”
  白知微皱着眉,大声道:“我们这些狐狸精当时是吃小孩的,怎么害不害怕?叫声姐姐就饶了你。”
  奈何房间仍然寂静无声。
  “不说话就算了,你快滚吧,小心我用刀把你打散。”若是长大的顾卓说这话可能还会有几分威慑力,奈何顾卓现在还未长开,瘦瘦小小的一团,白知微单手就能将他撂倒。
  她不由得想,长大的顾卓若是发现周遭有精怪作乱时,恐怕面上带着笑,手中的刀早就戳灭精怪无数次了。
  这人怎么长大了,倒是和小时候截然相反了。
  春雨已经飘了进来,顾卓已经熟练地找好了躲雨角落,蜷缩着睡着了。
  他看不见她,听不见她说的话,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那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
  白知微起身挪动到屋子另外一个角落,系统把她带到了这,不知道得待多久,且她本质上是人,她会累,她找块干净地继续打算打地铺睡觉。
  原本睡着的顾卓一下子睁开眼,望着白知微方才待过的位置,喃喃道:“终于走了吗?”
  天亮时分,春雨终于停了,院子里的梨花落了满地,屋子里和院子外一样潮湿。
  一夜未归的孟静姝倒是回来了,衣裙湿了,发髻松散开了,脸上带着明艳的笑意,仿佛昨夜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自顾自地回到她的屋子里,换了一身素白衣裙,梳起好看的发髻,仔仔细细描眉画鬓,轻轻点上口脂,穿戴好之后,站在顾卓的门前。
  “阿卓,我昨夜去了山下,听说了你爹的踪迹,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总一直在小院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你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我们自己去找他。”
  床被昨夜的春雨打湿了半截,只有顾卓蜷缩的位置是干的,他的脸比孟静姝画了妆面的脸颊还要红上几分,呼吸急促,额间隐隐有汗冒出来,手死死攥着薄被,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他生病了,在发烧。
  高烧可是会死人的,白知微着急地在床边打转,她想带顾卓去山下看大夫,奈何身体不论做什么都只能凭空穿过。
  她像只无头蜜蜂一般转着。
  “阿卓是在生气,娘今早未做你喜欢的馒头吗?娘一会就带你下山,到了集市上什么都有,娘什么都给你买,但你要记得见到你爹的时候乖一点。”
  孟静姝自顾自地将顾卓挖了起来,捏着他的肩用力晃了晃,终于将顾卓摇醒了。
  孟静姝真的很高兴,眉眼弯弯,嘴角扬起,无论神态和动作都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阿卓,娘带你下山。”
  顾卓没什么力气,只能轻轻推了推她,虚弱道:“我病了,只想睡觉,你想去找顾修远,就自己去。”
  无论昨日孟静姝所做的所有事,顾卓都视她为空气,白知微还是第一次见顾卓拒绝孟静姝,
  “娘就知道你会同意的。”孟静姝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件,顾卓这个年龄的衣袍,高高兴兴地往他身上套。
  白知微:“……”
  白知微总算知道顾卓为何不回答孟静姝了,他无论回答什么,她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时间久了,顾卓干脆便不回答她了。
  ——
  一瞬间,画面急速翻转。
  白知微来到了深山石梯上,正对面是一座古寺,静卧山腰,朱红色寺门大开,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寺门前香炉内香火不断,身着华贵的妇人正跪在山门前合手许愿,这背影倒是熟悉的,好似她的嫡母沈文仪。
  在沈文仪身后不远处,孟静姝坐站在古寺庙外的石阶梯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文仪的背影。
  顾卓被她抱在怀里,小脸露在外面,红扑扑地,呼吸急促,额间的汗不断。
  孟静姝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沈文仪身上,丝毫不顾及顾卓的死活。
  白知微在顾卓面前干着急,她以为孟静姝带顾卓下山,至少会先带他去看大夫,再寻顾修远,现在看来她当真不管顾卓的死活。
  白知微站在孟静姝面前大吼:“孟静姝,你别发疯了,你再疯下去,顾卓可能就烧死了,他可是你儿子,他日后可厉害了……”
  “你先救他啊……”
  “求你了……求你了……”
  白知微绝望怒吼,奈何她现在只是一团空气,虚无缥缈,她吼得喉咙都疼了,她无力地跪地,孟静姝却平淡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文仪终于许完愿,整理好衣裙便准备下山,孟静姝视线跟着沈文仪的身子转动,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引起了沈文仪的注意。
  孟静姝背着顾卓跋山涉水而来,衣衫上沾了不少杂草泥土,狼狈不堪,脸却是清丽脱俗的美。
  沈文仪打量着她们,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帕子挥了挥驱散空气中的味道,又瞧见她怀中的幼子,着实太可怜了,便差遣奴仆打发了点铜钱。
  奴仆走到孟静姝面前,这种抱着孩子装可怜的人,做主子的看得少心善,他们这些当下人的看得也多了。
  将一把铜板一抛,铜板一下子散开,劈头盖脸的砸下。
  奴仆嫌恶道:“我家主人心善,赏赐你些银钱,还不快带你孩儿去看病,不要在这里挡道了。”
  孟静姝铜板砸了也不见恼怒,抬起头扬起温温柔柔的笑着,解释道:“夫人,我不是来讨银钱的,我来此处只是想求夫人给我家相公传封信。”
  沈文仪皱着眉走上前:“你家相公何人?若是想传递信件当去邮驿,找我干甚?”
  孟静姝将怀中的顾卓推开一些,将他的脸大大方方露出来,“夫人,我夫君便是顾修远,前几日他才来衢州借过兵,你应当见过他的呀,你看我怀里孩儿长得和他像吗?”
  沈文仪定睛一瞧,被吓得后退半步。
  前几日顾修远确实来衢州借兵,这孩子不是和他长得不像,而是太像了。
  可是顾修远如何发家?他背靠的可是儋州李家,现在出现的女子自称是他的发妻子,沈文仪轻笑一声,难怪她送不了信。
  她的信就算到了儋州又如何?到不了顾修远的手中。
  退一万步讲,真到了顾修远手中,他既然已经为了权势抛弃了她一次,难道还会选择她吗?
  她若是应下这件事,才是两边不讨好,自讨苦吃。
  沈文仪怒道:“哪里来的疯妇,在这乱攀亲戚,我可见过顾将军,他和你的孩儿无半分相似,快来人,将这疯妇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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