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一晚他温柔又狂野地索取,并在那一晚孕育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但她仍坚持不肯穿裙子结婚,姑婆与陈老师的遗憾溢于言表。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秦昶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轻声在她耳边问。
为什么啊……
他们每天交换一个小秘密的游戏一直没有停止,但这个秘密——
佑宁抚摸秦昶的面孔,不想再背负这个黑暗的秘密前行,“小时候,我没有几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曾有同村女孩淘汰下来的旧裙子给我穿。”
时光久远,那个陷在暗色过往里的小女孩儿终于长大,旧时的记忆虽然已经褪色,却从未磨灭,“我总舍不得穿,难得穿一次,却偏偏遇见林佑福。他把我拖进竹林里,企图把手伸进我的裙子里……”
即使没有父母关爱、家人叮嘱,小小女童也意识到这充满恶意的行为的不妥之处,所以拼命挣扎,死死抓住竹杆,不让比她高壮的林佑福将她拖往竹林深处,双脚拼命朝林佑福身上乱踹,在他吃痛时伺机逃走。
她再也不穿裙子,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成年以后,她学了擒拿与搏击。
“我谁都没有告诉,但那之后我每天都在书包里放一块砖头,”佑宁声音清冷,“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一砖拍开林佑福的头。”
“判他十年真是便宜他了!”秦昶沉怒。
林佑福两人因故意纵火危害公众安全、造成重大财产损失,案件经法院审理,判处十年监禁,正在监狱服刑。
他从无一刻似此时,惊惧于佑宁童年所面对的冷漠与恶意,迫切地想抚平小小佑宁惊惶无措的内心。
随后秦昶亲吻她额角,“不穿婚纱也没关系,如果你想办一场震惊所有宾客的婚礼,唔——我可以牺牲一下,代你身披白纱。”
旧时记忆里饱受惊吓的小小女童淡化在光阴里,佑宁为秦昶自我牺牲的精神所慑,无言良久,终于笑出声来。
笑声抹去最后一丝阴翳。
他们的婚礼没有广邀宾客,只请了至亲好友到场。
仪式简单隆重,佑宁身穿白色定制西装,一手挽着姑婆,一手挽着陈老师,由两位老人家送她走上红毯,交到秦昶手中。
她的世界就此由残缺而圆满,有家人,有朋友,还有——爱人。
佑宁拉会飘远的思绪,引领冯橙橙绕过后院的露天泳池,走过一片灌木丛栽成的迷宫,最后停在一扇巨大木门前,冲镜头笑问:
“准备好探访这处从未向外界开放过的区域了吗?”
电子门锁感应到钥匙所在,“咔哒”一声开启。
佑宁推开厚重原木大门,将门后的世界,展现在镜头前。
探园完毕,结束拍摄,冯橙橙一行跟着佑宁返回别墅,立在后门台阶上迎接他们的,是怀抱小小女童的男主人。
男主人高大英俊,怀中女童幼肥可爱,一俟佑宁靠近,他就趋近妻子,亲吻她嘴唇,他怀中女童张开双手,扑入母亲怀抱,刚刚睡醒红扑扑的苹果脸半埋进母亲肩膀里,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望着四个陌生人。
“睡醒了?”佑宁垂首吻一吻女儿头顶,“喝过奶没有?”
小女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柔软的头发像一簇蓬松的蒲公英。
“蕤蕤要看到妈妈才肯喝奶。”秦昶有些无奈。
小小蕤蕤拿嘴巴啃妈妈肩膀上的衣料,留下一滩湿哒哒的印子。
佑宁对冯橙橙颔首,“抱歉——”
“啊,我们自己出去就可以!”
冯橙橙再识趣不过,领着一班助理自动告辞。
“接驳车会送诸位返回大门处。”秦昶送四人到门廊前,然后返回妻女身边。
坐上返程无人驾驶接驳车的冯橙橙,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这座充满了女主人个人风格的庭园里,所有的花都开好了,冯橙橙想。
第79章 番外:叶落有时
浙里十月,艳阳高照,金风送爽。
逶迤山路上,一辆又一辆汽车排队缓缓驶来,驶向绿湾苗圃。
有不明就里的路人目送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豪车驶过,好奇地问在山道岔路口摆摊卖柚子和雪梨的摊主,“山上发生什么事?”
摊主轻叹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面绿湾苗圃陈老师的告别仪式。”
“啊?”路人诧异,“一个老师?”
一个老师的告别仪式,如此大的阵仗?
摊主从一枚熟透了的雪梨上片下一角来,递给路人,示意他尝尝,“在我们一代浙里人心里,她不是普通的老师。”
“哦?”趁国庆假期出来旅行的路人接过一角雪梨,露出愿闻其详的颜色来。
摊主给自己也片了一角梨,轻轻咬了一口清甜多汁的脆梨,“我卖的这一车柚子和雪梨,还是在陈老师的指导下种起来的。”
陈老师三十年前在浙里办起了苗圃,帮带教他们浙里农民、山民建起了自己的苗圃、果园。
早年浙里经济还没起飞的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大多数人家舍得给男孩子继续读书,但总有些女孩子,读完初中,家长就逼着她们放弃升学机会,南下去打工赚钱给家里盖房子。
陈老师说她见不得女孩子明明学习成绩优秀,却因为家里出不起钱而放弃学业,自己掏钱出来资助好几个女孩子考高中、读大学。后来还联合了旭日集团,资助所有登记在册的困难学生,帮助他们在接受完义务教育之后,能继续求学。
后来浙里经济腾飞,山乡居民的生活水平、经济条件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女囡头被迫辍学的现象基本消失,但九零年到零零年,有整整一代浙里的女孩子和困难学子得到了陈老师的帮助。
他们这些人中,有些留在浙里建设家乡,有些去大城市打拼,当律师、当老师、当老板……他们也许在外安了家,很少再回来,可是每个人心里都记着陈老师对他们的好。
“那你怎么不去参加告别仪式?”路人吃光一角甜脆的雪梨,问。
“我啊——”摊主遥望远方,“我没什么出息,除了种果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有点不好意思挤在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里。等他们都散了,我再悄悄上去,给陈老师献一支花。”
半山上,绿湾苗圃里,聚满了陈老师曾经的学生和她曾经资助过的孩子。
他们也许功成名就,也许默默无闻,或者一人独行,或者三两相伴,从四面八方、全国各地赶来,送陈老师最后一程。
陈老师因苗圃被蓄意纵火导致第二次心梗,虽然得到了及时的救治,然而已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的她心脏功能还是受到了无可挽回的破坏,虽然一度看起来精神和身体状况都还不错,但健康不可避免地江河日下。
当她看到两位爱徒喜结连理生下可爱女儿后,在次年金秋,于睡梦中溘然长逝。
陈老师早在第二次心梗被抢救回来时,已订立遗嘱,将自己的存款平均分为三份,一份捐给爱徒秦昶与佑宁成立的“守树人”基金会,一份捐给旭日集团困难学生救助基金,一份给所有绿湾苗圃所有工作人员。她名下的墅、工作室、绿湾苗圃则由爱徒秦昶与林佑宁继承。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陈老师生前早就明确表示,不举办追悼会,不买墓地,不必哀恸,就给她在绿湾苗圃的山林里,找一个风景优美处,随便埋在哪一棵树下都好,就让蓝天白云清风绿树伴她长眠。
佑宁与秦昶尊重陈老师的决定,只在报纸上刊登了她的讣告。
但他们没有想到,陈老师骨灰落葬这一日,她的学生们、她资助的孩子们,跨越山海,来与老师做这尘世上最后的告别。
他们捧着鲜花,尽管伤心难过,也尽力教自己微笑,因为老师说,不必哀恸。
佑宁与秦昶并肩而立,女儿蕤蕤被秦昶抱在怀里,一家三口作为陈老师家属,站在苗圃深处的老橡树前,答谢亲友的到来。
佑宁在这棵橡树上,第一遇见陈老师,在这棵橡树前,拍摄了她与秦昶的“婚纱照”,在这棵橡树下,送陈老师租后一程。
佑宁从早晨站到中午,一直不肯离去。
她与每一个前来送别的人握手、致谢。
乌尔宜来了,在老橡树下放上一束怒放的三色堇;思思带来一捧洁白轻盈的满天星;操爱国送上一大把在山间摘的野花;邬嫂嫂一家默默献上几枚竹枝……
姗姗带着男朋友一道前来告别,毫无形象地蹲在橡树跟前,拨开浮土,撒下一把种子,“我到工作室面试的时候,并未抱有太大希望,毕竟我的专业成绩和毕业设计水平那么烂,烂得姐姐说找不到工作就老老实实回家结婚罢。可是您收下了我,对我说:‘做我们这一行,要吃得起苦才行哦!如果没有做好吃苦的准备,就不要踏入这一行’。我当时逆反心理作祟,人人都不看好我,我偏偏要做好给他们看!您看,我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