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眼里的黯然看得秦昶一恸,伸长手臂将佑宁揽在怀里,用力抱紧,轻轻摇晃,“囡囡、囡囡!从现在开始,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我的生日派对,就是你的生日派对!”
佑宁拧一把他坚实的手臂,“那可糟了。原本亲友可以吃两顿生日宴,结果只能吃一顿了。”
“傻囡!”秦昶叹息。
两人在沙发上拥做一团,直到电话铃声惊扰了吻得难舍难分的恋人。
佑宁摸过茶几上的电话,看见一个属地粤省的陌生电话号码,等它坚持不懈地响了足足半分钟,挂断,随后又再度拨进来,才按下接听键。
彼端是一管男声,操略带南音的普通话,问:
“请问是林佑宁林小姐吗?”
“我是。您哪位?”佑宁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下意识描摹秦昶掌心的纹路。
“我是富力迅电子元件有限公司董事长林天棹先生的私人秘书,鄙姓林,林佑樘。”男声自报山门,“林小姐现在可方便与林董通话?”
林天棹的私人秘书林佑樘?
佑宁垂睫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轻嗤一声,挂断电话,拉黑号码。
一分钟后,另一个属地粤省的陌生号码拨打进来,佑宁毫不犹豫地拒接拉黑。
对方锲而不舍,佑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接拉黑,引得秦昶投来询问的眼神。
“骚扰电话。”佑宁轻描淡写。
又一分钟后,秦昶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欠身取过手机接听,半晌,他表情有些担忧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佑宁,“有位林先生,自称是你父亲,要与你通话……”
佑宁轻轻挥开他的手,从沙发上起身,冷笑一声,“请替我转告林先生,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第73章 十六棵树(2)旧事
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里,佑宁都心情不佳,未曾宣诸于口的烦躁连大狗都感觉到了。
吃过晚饭出门夜跑的时候,大丹一反常态地没有撒欢狂奔,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佑宁身边,时不时停下来绕着佑宁打转,抬头拿湿润的鼻子去蹭她的手心,喉间发出轻轻喑叫。
秦昶抓一抓大丹的耳朵,“你也担心姐姐了是不是?”
大丹摇摇头,甩了甩蒲扇大的耳朵,发出“噗哒、噗哒”的拍打声,狗头在两人腿上顶来顶去。
佑宁兴致不高,两人一狗跑不到五公里就回了家。
洗漱上床,关闭卧室主照明,只余两盏床头灯,秦昶难得没有赶大丹回狗屋去,任它横卧在床脚,自己则将佑宁抱在怀里,“可要聊五角钱的天?”
下午佑宁再三拒接的电话最后辗转打至他的手机,电话那头是管一听就听得出长期处于上位惯于发号施令的男声,自称是佑宁的父亲。
秦昶当时出于礼貌,在佑宁态度决绝地甩袖而去后,想三言两语结束通话,但对方强势地在电话中表示当年因种种不得已的苦衷将女儿送回老家交由祖母抚养,多年来一直未能尽到父母的责任,导致亲子关系冷漠疏离。如今祖母年事已高弥留病榻,希望佑宁能放下对他们的怨恨和成见,去与老人见上一面,完成老人的心愿之余,也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云云。
挂断电话后,秦昶回忆他们之间的通话内容,男人由始至终未曾问过一句佑宁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也不曾问及正在佑宁身边的他的身份,整个通话过程中,都在强调他们过去的不得已和现在想要见一面的迫切心情。
他想,佑宁拒绝接听是对的,否则她该多难过?
靠在秦昶肩膀上的佑宁微微侧首仰头,注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性感坚毅的喉结,有片刻沉默。
她深知自己情绪低落造成的低气压令得家里其他两位成员心神不宁,但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途径发泄内心的负面情绪。
“没关系,你不想聊也不要紧。”秦昶伸手缓缓抚摸她的后脑勺,像安抚受了惊吓的孩子,“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
佑宁拿额角顶住他的锁骨,声音闷闷,“记得。”
“我也得奖了,对不对?”他下巴压在她头顶,“请兑现我们当时的赌约。”
佑宁蓦然抬起头,顶得秦昶往后一倒,带着她一起靠在床头板上,低低笑出声来,胸腔震动,引起一阵浑厚的共鸣。
“我希望你答应我——”秦昶啄吻佑宁额头,“——不要委屈自己、薄待自己、伤害自己。所有不快、伤心、痛苦的事,即使不想同我说,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有双愿意聆听你所有心声的耳朵。我愿意把大丹一双大耳朵借给你。”
横在床脚的大丹听见主人提及自己,扬起头,将下巴搭在床上,轻快地“呜”了一声,仿佛回应。
佑宁轻触秦昶的下巴,“你要将赌约用在这种小事上?”
“怎么会是小事?”秦昶轻笑,“于我而言,令你开心快乐,是最重要的事。”
佑宁深深叹息,看,真爱你的人,只关心你是否开心快乐。
“好,我答应你。”她微笑,“不过,我不想借大丹的耳朵。”
大丹听懂了似的,歪头,“汪?”
“想借谁的耳朵?”秦昶垂睫望她。
“请把你的耳朵借我一用。”佑宁轻拉他的耳垂。
秦昶拥着佑宁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落地窗外滨江光影迷离的夜色,听她一点点讲述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来事情真相。
“从小,我祖母就不喜欢我。而我祖父,就是她手里的一杆枪,任凭她指哪儿打哪儿。”久远的往事至今回忆起来,都令佑宁浑身发冷,忍不住抱紧了秦昶的腰。
思及小小佑宁可能遭受的虐待,在佑宁看不见的角度,秦昶死死咬紧牙关。
“懂事以前,我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祖父、祖母出去搓麻将输了回来要叫我丧门星、扫把星,为什么他们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就掌掴我,用拖鞋底抽打我……”
秦昶咬着牙收紧双臂,似要为浑身轻颤的佑宁注入力量,“没事了,囡囡,都过去了!”
佑宁恍若未闻,“等我稍稍长大,听得懂成年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才渐渐明白,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是影响他们生活的累赘。”
儿子、儿媳远赴粤省打工,说好赚了大钱接他们去更繁华的粤地养老。儿媳头胎生了女儿,和工厂里其他女工生的孩子一起放在托儿所里养育到两岁时,又生了二胎,还是女儿。儿媳当时正在竞争工段长,自觉无法同时照料两个孩子,托人将新生儿带回老家,由公婆照顾。
公婆说,我们年纪大啦,照顾不动,还是交给外公、外婆罢。外公、外婆推脱,我们也要照看两个孙辈,实在有心无力。
从一开始,小小林佑宁就是一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她除了饿了有口饭吃,渴了有口水喝,穿着村里其他孩子淘换下来的旧衣长大,承受着没来由的恨与虐待,没有得到过任何关爱。
直到几乎野生野长的小小女童,学会反击霸凌她的顽童,吓得不敢回家,躲进苗圃里那棵最高最粗的大橡树上,然后在次日清晨,遇见了到浙里查看苗圃的陈老师。
她在那一刻,得到了拯救。
各种意义上的拯救。
陈老师领着她回家去,试图与祖母沟通,但祖母拒不开门,在院子里痛斥她是搅家精,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明确说他们年纪大了管教不了生性顽劣的小孩。
左邻右舍和村干部前来相劝也不起作用,祖母铁了心不管她的死活。
是出了五服的姑婆,力排众议,将她接回家去,给她吃住,供她读书。
她小学毕业的时候,父母派人开着豪车到老家来接祖父、祖母去粤地养老享福,来人提都没提佑宁一句。姑婆知道以后,找上门去与他们大吵一架,吵完回来,搂着她对她说,“猫囡,从今往后就当没有他们!我们祖孙相依为命!”
佑宁用指尖轻抠秦昶的手臂,“我当晚捧着自己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狠哭一场,然后将它们统统束之高阁,告诉自己,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母亲,我只有姑婆和陈老师……”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教人心疼。
秦昶捧起她的脸,不住吮吻,“乖囡,你还有我!”
这一晚他们不眠不休,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确信他们拥有彼此。
第74章 十六棵树(3)秘闻
秦昶以为认亲一事到此结束,然而却没有想到其余波远未终止。
生日当天,秦昶带佑宁回家,和父母兄嫂一起用餐庆祝他从此迈入三字头年纪。
用过晚饭吃过蛋糕,一家人聚在偏厅里看茜茜指挥大佬和细仔根据指令蹲坐、握手、趴下、装死,两只大狗动作娴熟,显然茜茜训练它们已有一段时间。
秦晖趁父母妻子和佑宁看得投入之机,将弟弟叫到一旁落地窗前,“说罢,怎么回事?”
秦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