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哦唷!这是什么?”房东一惊一乍,在充作书房的小房间里,从简易书架与墙面缝隙之间,艰难地勾出一张塑封了的 a4 纸,抖去表面的浮灰,“侪是英文……奖状吗?”
房东将之递给佑宁,“看看,是你的东西伐?你们小年轻就是丢三落四,要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可就很难找回来了!”
佑宁接过一看,是隋逸大学时参加一项国际园林景观设计比赛荣获一等将的获奖证书,他也正是凭借这个赛事奖项,毕业后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应聘浦江国企园林集团。
“谢谢您,还是您细心,要不然就遗失了。”佑宁向房东道谢。
房东摆摆手,“小事体!你和小隋找到住处了伐?”
佑宁点点头。
“好好好,”房东笑着拍拍佑宁,“你和小隋结婚的时候,可要记得请我吃喜糖啊!”
佑宁保持微笑,将隋逸的获奖证书塞进自己的背包中,将房门钥匙交还房东,告辞出来。
傍晚的天空霞光万里,昭示着次日将会是晴朗好天气。
佑宁在社交圈发了一张出租屋空空如也的照片,输入“再见了”三个字,与过去三年的居所告别。
姗姗秒回:灵灵姐,一起吃饭,庆祝彻底搬离出租屋!
佑宁失笑,逗她:我现在可是寄居办公室的无家可归人士。
姗姗回以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佑宁不以为忤。
陈老师自从知道她暂时无处可去,借了工作室的阁楼过渡,便直言别墅有好几间闲置的客房,平时也有一间收拾好了的值班室,随便住,没必要窝居阁楼。
但佑宁觉得她不能开公器私用的头,工作室每月发的租房补贴这个月交给了财务,作为她借住阁楼的租金。
陈老师便嗔怪她,“分得太清楚。”
“我要起表率作用,以身作则,怎么能占单位便宜?!”佑宁笑着劝陈老师,“要是不收房租,我住得也不安心。”
这件事陈老师只好作罢。
乌尔宜也回复佑宁:只要你不嫌我家魔童烦人,我家里随时有一间空房间等你入住。
思思紧随其后:灵灵姐,我单身独居,来和我作伴罢。
佑宁看得嘴角带笑,同事们这么可爱,教她连伤感都没有工夫伤感。
但佑宁不想去打扰同事们的生活。
秦昶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那晚短暂一抱后,秦昶与佑宁已半个月未见。
当时他一时冲动,突破了佑宁固守的界限,拥抱了这个独子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女孩子。
她抱起来,肌肉劲瘦,身上亦无花香果香,肢体最初有刹那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像是满身戒备的精怪卸下了铠甲,露出内里天然柔软的坦诚。
秦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但却害怕增加佑宁的负担,只能在她露出拒绝神色之前,再度退回到“朋友”的距离,不去打扰她。
他一直关注东岛招标后续进展,从各方面收集关于佑宁的消息。
他知道她陪着新片区领导进行实地勘察,知道她开始为项目四处奔忙,知道她的一点一滴……
他忍下每一个夜深人静时去见她一面的渴念。
直到他在社交圈看到久违的佑宁发布的动态,空无一人的房间,一抹斜阳照进室内,空中金砂似的细碎浮尘,以及一句再见。
是再见了旧时旧地?还是再见了往事故人?
秦昶再忍不住浪潮般涌来的渴切思念,拨打佑宁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这几秒钟等待,每一声都教秦昶觉得度秒如年,心悬不已,直到那头佑宁接听电话,秦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遂轻轻透出一口气来:
“佑宁……”
因憋气憋得久了,他这一声略显低哑,却透着不自知的想往,如同渴水的旅人终于遇见了绿洲。
“秦昶……”她在彼端应。
他与她的声音在日与夜交汇的时刻相遇、碰撞,带起一片涟漪。
“可吃过晚饭了?”秦昶低声问佑宁,“没有的话,一起吃饭如何?”
“好,我请你。”佑宁应得痛快。
她没有说为什么要请,他也不必问。
两人约在市中心新落成的一处购物中心,原址本是一片面粉工厂,后经英国设计师打造,以建筑融合一千棵树的概念成为城中新的网红打卡地。
佑宁与秦昶相约吃饭之余,也想从专业角度观览这座奇突建筑群的绿化景观设计。
工作日晚上的购物中心,也照样客似云来,几间口碑不错的餐厅都要等位。
佑宁不耐烦排队等候,估了估电子钱包的厚薄,笑着一指装修得富丽堂皇但门庭冷落的一家专做蟹宴的馆子,对秦昶道:“今日借请你吃饭的名义,我也吃顿奢侈的!”
秦昶失笑,“我请你罢。”
佑宁摆手,“说好了我请你,下次换你请我。”
因她说“下次”,仿佛约定了下一回见面有期,秦昶一颗心蓦然泛起甜蜜气泡,也不再同她争这一次由谁请客。
两人被服务员领进餐厅内,要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卡座,既保有隐私,又不会过于封闭而显得刻意。
佑宁与秦昶都开了车来,只能憾然拒绝服务员强力推荐的醉蟹,点两客蟹粉小笼、一盏蟹粉豆腐、两例蟹粉狮子头,又一人点了一份秃黄油拌饭,然后两个肉食动物大眼瞪小眼,对笑半晌,又追点了一盘白灼唐生菜,为满桌荤食增添一点绿色。
“今晚回去,不跑它五公里,难以消耗这一顿摄入的热量。”秦昶为佑宁斟茶。
佑宁以手指轻叩桌面,接过茶杯,啜饮一口热茶,“没关系,当做一顿欺骗餐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那我天天都是欺骗餐!”
秦昶率先笑起来,“镇日在工地搬砖的人没有资格吃减肥餐。”
佑宁感同身受,大力点头,“低脂低碳水简直要我的命!”
姗姗有段时间热衷轻食沙拉,拖她一起吃了三天水煮鸡胸藜麦蔬菜沙拉,姗姗有没有因轻食而神采奕奕她不知道,但她饿得眼冒金星,看到肉都眼放绿光,最后被乌尔宜自带的一盒红烧肉拯救。
秦昶微垂了头,以拳抵住口鼻,笑得肩膀抖动。
在浙里陈老师的半山居第一次同佑宁一道吃饭,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吃饭就是实实在在吃饭,绝不挑肥拣瘦,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秦昶从前陪父母兄长应酬,百无聊赖之中观察过那些穿零号衣服的年轻女性,美食之于她们,真是无福消受,炙烤肥鹅肝搭配黑鱼子酱?柚子醋炭烤和牛粒?在不破坏唇妆前提下小心翼翼尝试一口,便是她们对美食的最大敬意。
可若是摆在佑宁面前,她大抵只会皱皱鼻子,感叹小小一块的量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蟹粉小笼很快送上,一道送来的还有两碟浸着姜丝的蟹醋,在半开放空间里散逸开一股子蟹与醋融汇的独特香气。
佑宁朝秦昶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也伸筷搛起一只蟹粉小笼。
小笼皮子菲薄,透出里头流淌晃动的汤汁,在筷尖抖抖颤颤,在姜汁蟹醋里稍微一蘸,提筷送到嘴边,搁汤匙在下头接着,往小笼上一咬一吮,蟹粉的鲜与甜,姜醋的酸和辛,在味蕾上产生美妙融合,好吃得令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秦昶笑着将小小两个叠在一处的笼屉往佑宁面前推了推。
佑宁才不同他客气,吃下一只小笼,再搛一只。
一笼六只蟹粉小笼,顷刻之间已被她消灭。
秦昶觉得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他只想将所有珍馐美味奉至佑宁眼前,让她吃个开心畅快,再没有什么比她脸上满足的表情更令他高兴的了。
佑宁却放下了筷子,稍稍一扬下巴,“我请你吃饭,你别光看我吃呀。”
秦昶在她注视下,夹起一个小笼,蘸些许姜醋,送进嘴里。
舌尖是鲜美滋味,心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为了不教这甜从眼角眉梢泄露,他拣了话题问佑宁,“现在的房子退了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住在工作室也不是长久之计。”
佑宁与隋逸“分居”不是什么秘密,一个搬进精装高端公寓,一个暂时借住公司别墅阁楼,情侣关系看上去已名存实亡,只是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向佑宁探听求证。
陈老师不好直接过问爱徒的感情生活,但在秦昶与她连线关心她的身体时,免不了要念叨两句:
“小林一直住在阁楼里,也不是办法。她和小隋本就聚少离多,现在连住都分开住了……”
秦昶不知道陈老师是否明白她话里透出的矛盾情绪,害怕佑宁受到伤害,又不看好这段感情的前景。
但他愿意为陈老师分忧。
因而当佑宁一边以汤匙切下一角蟹粉狮子头送进嘴里,一边说“我找房子的要求比较高,又希望离工作室近些、交通便捷,又想要窗明几净采光良好,最好房型面积不要太大,能有独立书房,房租价格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时,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半撑了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