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佑宁想我烦恼的是这个吗?
姗姗一撩卷发,压低声音,“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佑宁白她,“你有很多大胆的猜测。”
姗姗上半身横过桌面,凑到佑宁耳边,低语,“蜜蜜不像是那种懂园艺在乎庭园设计的,我猜她要么是想讨好什么喜好园林绿化的人物,要么就是结交了一个颇爱此道的男朋友。”
“她这么折腾,把好好的设计改来改去,不怕弄巧成拙?”佑宁不解,女明星难道不懂任何一行都最忌外行指挥内行吗?
“她怕什么?不懂的,自然看不出来门道。懂的,适当指点她两句,她顺势撒娇:哎呀亲爱的还是你懂得多,我好崇拜你哦!”姗姗拿腔捏调。
佑宁被姗姗影后附体的演技笑个半死,也就把女明星这一茬儿揭过去了。
下午无事,自陈老师开始就不强制坐班,到了佑宁这里,萧规曹随,大伙理巴理巴办公桌,没有什么要紧事务的同事就先行下班了。
就在佑宁准备和约了小男友吃饭逛街的姗姗一起下班的时候,前师公洪丞梼洪先生推门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个身高快赶上他了的半大小子。
一进门,洪先生便满不当自己是外人般地四处睃巡一圈儿,“还不到两点,人就都走光了?”
姗姗看佑宁一眼,有小朋友在现场,十分影响她的发挥。
佑宁示意姗姗先行下班,这里她自会处理,姗姗也不同她客气,一扬手,算是道别,自顾自推门离去。
洪先生轻笑,一副过来人口吻,“小林你可不能惯着她这大小姐脾气啊……“
佑宁没接他的话茬,只问与他同来的半大小子,“齐柳想喝什么饮料?“
洪丞梼当年出轨,与陈老师离婚后,转头便与女秘书结婚,婚后无惧罚款,连生三个儿子,长子齐松正在读大学,次子齐柏高三,幼子齐柳今年高一。
洪齐柳礼貌地道谢并拒绝,问:“小林姐姐,wifi 密码是多少?“
“陈静拼音首字母大写,加六个八。“佑宁报上密码。
高高瘦瘦的洪齐柳坐在沙发上,从书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戴上耳机,开始旁若无人地打游戏。
洪先生语带埋怨,眼露宠溺,“现在的孩子,除了读书就是玩电子设备,其他一概不关心。“
说着话,他开始在工作室内信步闲逛,佑宁也不好直接赶人,只能陪着他在别墅内走走停停。
“生意还好罢?“洪先生往二楼去,”怎么工作日人影都没有?“
佑宁几乎想问我难道不是人?
但碍于陈老师曾经说过好聚好散,她尚且维持起码的礼貌。
“周末没什么事,我就做主让大家提早下班了。“
洪先生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们这行本来就工作时间自由,像你这样他们就更加散漫,无规矩不成方圆啊,小林!“
佑宁忽然能理解为什么当年陈老师同他离婚后,原来在静梼园林绿化设计公司供职的师姐们纷纷跳槽来陈老师的工作室了。
出一样的工,拿一样的钱,陈老师只看设计方案和施工效果,并不很在乎坐班时间,洪先生恰恰相反,摆足老板的谱,又被秘书出身的新太太枕头风一吹,使用什么办公软件,监控员工是否长时间离开工位、鼠标键盘是否长久处于未使用状态等等苛刻的管理手段……
简直令人窒息。
洪先生上位久了,习惯发号施令,并不在乎佑宁的态度,“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我虽然和陈静离了婚,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总不能眼睁睁看你们跟她一年不如一年。“
前妻健康状况堪忧,这两年不理俗事,埋头在山里种树,他是知道的。工作室这边近期也有两个项目,其中一个市政项目他也曾志在必得,但终究还是落在前妻的工作室头上,他也知道。
有这个市政绿化项目在手,工作室可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很令业内同行羡慕嫉妒了一阵子。
前段时间新片区路政施工,导致绿化工程停摆,他估计这帮小年轻正焦头烂额,没想到过来一看,工作室无事人一样,周末中午一过,人都走得精光。
果然不是自家的生意,就不那么上心,洪先生暗暗感慨。
佑宁抬腕看表,两百元一块的智能电子手表将将跳到两点整。
“抱歉,我还约了客户。“佑宁露出歉然微笑。
洪先生过足了前师公的瘾,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可以证明赚了大钱的物事摆件,心满意足地下了楼,叫上坐在沙发里小儿子,不无得意地对佑宁说:
“我叫他暑假里每天跟我进公司观摩,今天顺便带他来看看师姐们的工作状态。“
“我觉得小林姐姐这边看起来满轻松的,“洪齐柳同父亲唱反调,”我喜欢!“
佑宁朝收拾好平板电脑自沙发上起身的洪齐柳笑一笑,“我们属于非常规工作状态,不具有参考意义。“
洪齐柳跟在父亲身后往外走,一边趁老父亲没注意朝佑宁耸眉摊手,以口型说:小林姐姐你不要理他!
洪齐柳出生时洪先生已经身家不菲,女秘书稳坐洪夫人宝座,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提起陈年旧事,故而洪齐柳对父亲与陈老师,只晓得两人因性格与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并不知道更多内情,所以对陈老师及佑宁众人心态平和。
佑宁也不是对孩子甩眉拉脸都人,客客气气送洪先生父子离开,回身关了自己的电脑,锁门走人。
第19章 六棵树(3)
傍晚暑热未散,可并不影响小区居民健身的热情,打羽毛球的、跳广场舞的、练彩带操的……热闹非凡。
在家门口的小馆子吃了一碗苏式羊肉面,又在水果店买了四分之一个又甜又脆的麒麟瓜,叫店员帮忙切块装在果切盒里,佑宁拎着瓜慢悠悠穿过这片热闹,散步回家,洗了手捧着小圆盒坐着阳台对面的飘窗上吃瓜。
阳台上盆栽的三角梅开得累累赘赘,如云似瀑,无籽的麒麟瓜又甜又脆,晚风灌进房门,在室内带起一阵穿堂风,佑宁惬意地叹息。
西瓜快吃完的时候,陈老师的电话打进来。
“老洪又来工作室了?”陈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喘。
“姗姗向您告状了啊?”除了姗姗,佑宁不做他想。
“姗姗要是不同我说,你就不告诉我?”陈老师冷哼,“洪丞梼这个到哪儿都不忘摆谱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我都同他离婚了,你见过我仍跑去他公司当主人指手画脚吗?”
还真没有。
陈老师秉持好聚好散原则,哪怕女秘书插足她与洪丞梼的婚姻,她在公开场合遇见,也微笑以对,并不教自己恶形恶状,失去风度,更加不会动辄跑去前夫公司指点江山。
相比之下,洪某人总仿佛对陈老师余情未了,年节随礼从未缺席,生日、纪念日总来问候,有一次不晓得是在哪里受了委屈还是忽然就记起陈老师的好,跑到工作室闯进陈老师办公室,先是无语凝噎,后来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红着眼睛叮嘱工作室诸人:
“她身体不好,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们要好好照顾她。”
一班女生听了尴尬得头皮发麻。
陈老师这两年长居浙里,除了觉得浙里空气清新适合修养身心,也有避开前夫的因由在内。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陈老师有一回曾悄悄对佑宁自嘲,“我总隐隐觉得老洪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所以离婚后才一直单身,令他生出当年埋头创业,没工夫与我生儿育女,导致我如今没有儿女承欢膝下,将来要孤苦终老的愧疚来……”
佑宁回想洪某人近些年的做派,觉得陈老师真是一语中的。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自我感动,我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经历过一次婚姻,发现单身不用侍奉公婆、伺候男人、照顾小孩,日脚过得覅太开心哦!为什么要想不开呢?人不该两次跌倒在同一个坑里。”
佑宁当时就哈哈笑,前师公若是听见陈老师的剖白,不知会做何感想?
“他大概觉得工作室在我主理下,不如您主持时效率高、业绩好,所以忍不住来敲打我。”佑宁笑言,“说两句而已,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陈老师“呸”一声,“你别理他!下回他再来,让扫地阿姨拿扫帚赶他走!”
“好好好!”佑宁迭声应。
心里也知道不过是一句玩笑。
陈老师转而又问了问新片区滨江绿地工程的进展,对严局的办事效率表示了高度的肯定,“老严自读书时起,就是雷厉风行的实干派,这么多年也没变过。他说想把东岛规划打造成标志性景观,就一定会付诸实施。这是推广你们知名度的绝佳机会,你们年轻人大可一试。”
两师徒又讨论片刻,直到那头小助理过来提醒陈老师吃药,才结束通话。
佑宁略有改善的心情并未维持多久,便收到房东发来的短消息,通知她因儿子要结婚,要将房子收回,按约定提前一个月通知她,给她时间找过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