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萧芫低头,璀璨的辉芒夺目,无边的雪轻轻落下、融化,点缀如月华朝露。
璎珞绘就百花,其间几朵红梅格外瞩目,栩栩如生。
他的声线低沉融进耳郭,气息的暖意洒过来,“可喜欢?”
泪滴落下,碎开过往。
萧芫点头,又点头,明眸湿润,映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喜欢,李晁,我好欢喜。”
她那样望着他,道着喜欢,却比喜欢不知深远多少。
李晁,此刻,风霜雨雪、天下山河皆作陪衬,不及你眼角眉梢那一抹笑容。
这四方城内,朱门殿宇,鲜衣怒马,雍容肃穆,兴衰消亡……看它高楼起,看它大厦倾,而我与你一同,沧海桑田,白首不离。
死生同往。
第116章 前世番外
芫儿……
芫儿……
朦胧中, 好像有人在唤她。
她想瞧瞧是谁,却好似身处一片浓雾,轻飘飘的, 连自己的手脚,都感知不到。
“芫儿。”
伴随着又一声呼唤,浓郁糅杂的香气越来越浓,像春日时身处御花园, 一阵风来,百花飘香。
她也好似, 看到了百花的影子。
只是这花……生得好生奇怪,无枝无叶,一簇簇间,什么种类的都有,不似人间。
“唔……”
萧芫闷哼一声,觉着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她。
怒气冲冲扭过头, 被只放大了的眼睛惊了一跳。
“芫儿?”眼睛竟还发出了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似乎有些像李晁, 又比李晁沧桑多了, 无端使人难过。
提起李晁,萧芫左右看看。
他人呢,她记着, 自己只是听他念叨听烦了,也听困了,索性顺着困意故意打了个盹, 想气气他来着。
她应当没睡多久吧, 他怎的连人都不见了。
扶着底下硬硬的、有些硌手的东西站起来。
忽地眼前一花,大大的眼睛变小了……唔, 不止眼睛,好多好多东西都变小了。
咦,似乎不是别的东西变小,是她变大了?
什么嘛,怎的如此奇怪,她不会还在梦中没醒吧。
“李晁!”下一刻看清了眼前的人,萧芫眼眸一亮,什么猜测的也不管了,只顾与他说话。
“你原来在这儿呀,方才你跑去哪儿了,真是,丢下我一个人,也太坏了。”
萧芫撅唇,控诉的眸光深处藏着狡黠。
她就是要趁这个机会胡搅蛮缠倒打一耙,最好绕来绕去,让他再想不起来絮叨她。
“对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哎呀我是不是睡着了,你昨儿个布置的课业实在太多了,我还要完成女夫子布置的,就忙到好晚,哎你……”
萧芫怔住,一瞬有点儿不敢相信自个儿看到的。
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哎你别哭呀,我又不是故意的。”
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
不就是睡个觉显得不那么将他当回事嘛,也值得如此伤心?
这还是她认识的李晁吗。
失控的情绪并不久,很快有了笑模样,让刚才的失控,如喜极而泣。
“那,”萧芫歪头,灵动凑过去,“昨儿个的课业……”
“无碍,”萧芫被环住,他的声音像好多难过堆起来的,小心翼翼,“以后,都不会有了,芫儿只做自己想做的便好。”
“真的?”萧芫来不及顾及这有些亲密的姿势,高兴得差些蹦起来。
转念忽然警惕,“不会又是反话吧,你不会找姑母告状吧?”
姑母二字,将李晁一瞬压垮,他竟有些站不稳。
手中捧着已经断了的东珠璎珞,捧着支撑他至今的残念,眼前所见,是梦是幻,都已是馈赠。
他只想能让这一刻久些,再久些。
“不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芫瞅他半晌,而后哼道:“姑且信你一回。”
……
圣上亲政大典过后,大开杀戒整整三月,在朝堂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很平常的一日,风雨突止,雨过天晴。
封锁许久的慈宁宫与颐华殿,也渐渐有了宫人进出往来。
瞧着光景,仿佛回到了皇太后殿下与萧娘子还在的时候。
圣上的脾性,似乎也渐渐回到了从前,威重严明,一举一动皆循章法。
也渐渐让某些朝臣生了贪念,时隔几月,请求立后的奏章又雪花般飘到了御案上。
诸人以为,圣上就算不喜,也至多训斥,可翌日早朝,恢弘的金銮殿上,不见圣上的踪影,只见禁军林立。
言曹大监笑眯眯立在边上,见众人踌躇,躬身比手,“诸位大臣,请吧。”
奏章一封封被扔到金石砖上,每一声响,都紧接着一声廷杖猛击而下的闷哼。
声音悠长,久久不息,血色仿佛升腾,弥漫到了天际。
再倾斜而下,漫上了不远处御乾宫的玉白石阶,幽暗飘荡入了殿内。
“……他们,催朕立后了。”
李晁眼中的萧芫,又化作了小小一团,正闲适卧在璎珞百花之上,闭目酣睡。
她垂下的手不远处,是一处怎么也去不掉的血污,她临死前,染上的血污。
“可惜,该杀的人都已杀了,只能不痛不痒地教训一番。”
“芫儿,你何时……才能答应嫁我呢……”
有些发颤的手隔空抚摸她的轮廓,不敢真的触上,怕一碰,便再也不见。
大多数时候,她都如此刻这般,不睁眼,不说话,很少动作,就这样睡着,连翻身也很少,真不像她从前活泼肆意的性子。
而他守着她,说了许许多多,他从未说给她听的话。
她偶尔醒来时,亦不会记着。
她永远,是从前的萧芫,是他对她没多么好的萧芫。
心上的血流尽了,流干了,可下一回,依旧血流成河。
“嫁?”
她仿佛被他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向他,“我们的大婚,不是得等你亲政嘛。”
说话的口气,天真又理所当然。
李晁心上凝滞,眼尾的红越来越浓,他几乎,跪在她面前。
“芫儿,朕,已亲政了。”
“已经亲政?”萧芫不太明白,“可是你都还没有弱冠呀。”
李晁唇发颤,眼底湿了彻底。
“没事的。”
“芫儿,你,可愿意?”
萧芫更莫名其妙了,“自然愿意,我们就是要成婚的啊。”
她从知事起,便知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他的。有些人说话不好听,还故意说她是他的童养媳呢。
说的人,全都被她偷偷教训回去了,连姑母都不知道。
哼,哪是童养媳,有姑母在,他是她的童养夫才对。
“好,好……”
他却好似才知晓般,说了好多个好,那么开心,开心得落了泪。
惹得萧芫心里有些难过,她到他面前,递上一方帕子,极认真地道:“不是说好的嘛,我愿意的,不会变卦的。”
这么大的事,莫说她,便是姑母变卦,朝臣那儿都不好交代。
怎会轻易更改。
三月三,上巳日。
满朝文武等了整整两日,等来的,是一纸婚书。
有几乎将心掏出的爱慕之词,有三书六礼的日子,也有,大婚之日。
他们恍然,原来圣上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怪道之前那般生气,也不知是哪家闺秀这么好运。
婚书最后一行念出,顷刻间大殿上下,死寂一片。
是,已逝的,萧芫萧娘子。
怎会是她?
怎能是她!
已逝之人,如何当得了一国之母!
圣上竟是要结冥婚不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没一个人敢开口,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兵刀出鞘,言曹淡淡环视一圈,开口:“怎的,诸位有何异议?”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乍响殿内:“陛下英明,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人惊慌看去,只见那人五体投地,深深叩首。
正是,大理寺卿江洄。
那人浑身不自主抖了起来。
金銮殿中的血彻底洗干净时,也到了,定好的帝后大婚之日。
此时春暖花开,百花争艳,正是一年之中,色彩最瑰丽之时。
大婚,在黄昏之时开始。
满目鲜红似血,漫天的晚霞映不出一张真心的笑脸。
笑如假面,恭贺带着颤栗,所有人都看着,看着在天地祖宗的见证之下,圣上与一枚残缺带血的东珠璎珞,拜堂成亲,玉牒刻名,送入洞房。
乾清宫红绸如浪,所有物什成双成对,圣上牵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眉眼温柔,满是爱意。
殿门阖上,言曹转过身一瞬,泪湿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