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刘隅呢?”
  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若要依律,种种罪行叠加,最低也是个午门斩首。
  李晁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萧芫懂了,噙出一丝笑意,“明白了。”
  刘隅是被幕后之人推在最前面的人,也是往更深层面探查必不可少的一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此人暂且留下,其一拿捏住晋国老夫人及晋国公旧系,其二也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那……”萧芫想到了更后头,“让人顶替刘隅的身份斩首,晋国老夫人总得做戏做全套,来慈宁宫撒泼演场戏吧。”
  李晁:“母后适才便遣人往宫外传消息了,既然要做,自然是天衣无缝。”
  说着往书案上瞄了眼,准确从佛经里抽出一本兵书,露出真实目的,“今日没多少空暇,便先一本吧。”
  萧芫的笑脸垮了下来。
  欲哭无泪,还没多少空暇,这个当口,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有空暇啊。
  这下好了,她压根儿就没做这几日会被考教的准备。
  正欲想法子混过去,便见他好整以暇从袖中掏出一物,晃了晃,“正好边关回信到了,你若乖乖配合,我便今日给你。”
  ……?
  岳家回信如何会在他手中,不一向都是给姑母吗?
  不会是他早有预谋,从中截下的吧?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其它解释了。
  那木盒在余光中晃来晃去,时刻诱引着心神,她都想扑上去抢过来。
  当然,抢定是抢不过,也就只能想想。
  百般纠结,不情不愿将脸转向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然呢?”
  “不然……”李晁肃穆正经,“不然萧娘子忙不过来,朕便代替回信,想必岳家也能理解。”
  萧芫两眼几欲迸出泪花,不得不屈服在淫威之下,行尸走肉般摊开纸张,“好,你问吧。”
  ……
  一场没做足准备的考教,便好比是初学骑马之人入林狩猎,全须全尾出来都十分不易,更别提旁的了。
  他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环绕,再好听听久了都希望能清净清净。
  甚至分神想,不会平日里姑母听她在身边绕一整日,也是这样的感受吧?可她哪有这般讨人厌,她是让姑母开心,哪像他,只能让人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度了“小半年”出来,萧芫两眼无光,怀里的信件盒子都没心思打开,只想先回床榻放空脑子躺上小半个时辰。
  躺了一会儿,天刚擦黑点上灯烛,漆陶便报御前来了人。
  出去一看,又是言曹。
  萧芫没忍耐住,冷冰冰道:“你家主子又有何贵干?”
  言曹笑脸迎人,“萧娘子哪里的话,圣上遣奴婢来,自是有好物相赠。”
  一挥手,身后中人齐齐整整立了两排。
  “娘子您瞧,这都是御前的新物什,圣上知晓您喜欢,都未入库,便让奴婢给您送来了。”
  “尤其呀,是这两本游记。”
  说着,自怀中捧出两本厚厚的书册,“圣上惦念着上回送的您看完了,特意遣秘书省新收的。”
  萧芫没接。
  目光扫过这一件件的。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吗,拿捏住了她一回便回回用同样的法子拿捏,她何时有这样好的脾性了?
  早知如此,当时他要送私库令牌当赔礼时就不应该拒绝,直接趁他送之前将东西搬回来,看他怎么办。
  想是如此想,目光还是不自主被游记吸引。
  “北戎风土?”萧芫惊讶,接了过来,“竟有北戎的游记?”
  言曹长松口气,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应道:“可不是,北戎与咱们这儿大不相同,这样的游记,找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呢。”
  萧芫抬着下颌哼了声,“反正也不是他费心去找,不过说一句话吩咐便是,费心的呀,是旁人。”
  “漆陶,”稍侧过脸,“帮我打听打听,这本是何人所著,又是何人寻来,从颐华殿多给些赏赐。”
  漆陶笑着应下。
  言曹趁此让中人将其余珍品到殿内放置妥当,一时衣袂翻飞,满室华光璀璨,如同凡人入了仙界的百宝阁。
  这些自有人造册入库,现下得用的会被留下,吩咐人送去六局或少府监。
  萧芫则拿着游记入了书房,端端正正搁在了信盒边上。
  看着这两样物什,心间格外充盈满足。
  想想之后在眼底流淌过的每一个字都是享受,便抑不住地开心。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盒,盒中厚厚一沓信纸,萧芫一眼便从中看到了其中的两幅画。
  抽出展开,不禁笑上眉梢。
  果真是她小侄子的画像,一看这笔触,就知道是皓阳阿兄拜托皓璟阿兄画的。
  轻轻抚过画上童子的五官面容,有些像阿兄,也有些像阿嫂,大大的眼睛晶亮如黑葡萄一般,冲画外人甜甜地笑,天真烂漫。
  小孩子可长得真快,几月前阿嫂还不曾临盆,这才没多久就已经这般大了,生动活泼的模样让人瞅着就心软。
  另外一幅,竟是皓璟阿兄的未婚妻子,画中女子英姿飒爽,带着边关独有的爽朗大气,眉目含情,一看便与作画之人情投意合。
  打开信件,果不其然,直白地说让她先认一认嫂嫂,免得到时候见面不识闹了笑话。
  萧芫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回护之意,真心替阿兄高兴,得了这般的有情人。
  其余便是些家常琐事与切语问候,皓肇阿兄一如既往写了满满的辉煌战绩,阿姊们知晓了她先前因二公主言语被刺激昏厥的事,着重提了让她好好锻炼身体,莫要如往日般懈怠不当回事。
  还说有什么不好报复回去的委屈一并记着,等她们回京了想办法替她出气。
  甚至玩笑暗示,就算此人是圣上,也定不会轻易放过。
  看得萧芫泪水涟涟,恨不能马上奔赴相见。
  若边关无忧便好了,或者收复北戎,这样伯伯和阿兄阿姊就不必在那么远的地方,连见一面都是奢望。
  岳伯伯与姑母是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尽管姑母不说,萧芫也知道是思念的。人都想与亲人团聚,岳家对于她们来说,更是比亲人还亲。
  好好将信件收起,与往日的放在一处。
  回身坐于书案前,看着游记上的北戎二字,眸色渐渐冷冽。
  翻阅其它地方的游记,萧芫只是想透过文字望一望那处的山水与风土人情,可是北戎,只有国恨家仇,了解是为了知己知彼。
  北戎地广人稀,物资匮乏,自建朝以来不知发动过多少次战争向中原掠夺,每每战乱过后,被抢走的百姓与俘虏到了北戎都是比牲畜还不如的奴隶,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让人看着就恨不能啖其血肉。
  直到近一二十年,岳伯伯带领岳家横空出世,牢牢坐镇边关才让北戎不敢妄动,边关的百姓才过上了正常些的日子。
  草草翻了两页游记,萧芫按耐不住心绪,起笔写回信。
  压抑的思念化作一笔一划,深刻地浸透纸张。她向岳伯伯提了很多句姑母,将近况一一点明,也连带说了些近日黔方的案子。
  萧芫不知道李晁和姑母的回信会不会说,但就算说了也定是严谨的公事口吻,多她这样随意的一份也无碍。
  之后对来信中每一份关心都耐心回应,至于说让强健身子的,萧芫毫不客气地将原菁莘拉出来,顺便小小抱怨几句这个武师傅的严格。
  快收尾时,理好一份份佛经,以专门的油纸封装,边关不比京城,保重二字萧芫都不知自己提了多少遍了。
  最后一笔落下,不禁怅然若失。
  每一回来信与回信,都像饮鸩止渴,迢迢千里,今日不知来日。
  游记是没心思看了,萧芫简单拿书衣包好,一同放在了书架上,挨着上回看的其中一本,《南浔山水录》。
  目光落下时忽然顿住,南浔……
  第40章 穿好
  倏然回身, 从暗格中拿出信盒,匆匆打开,准确找到岳伯伯的那一份, 其中提到边关互市之繁华,买卖玉料中最多的,便是南浔独山玉。
  佛寺时清湘的话在脑海中闪过。
  【这有何稀奇,莫说我母亲的长公主府, 便是我的郡主府也……】
  她要说什么?说连皇家都难得的南浔独山玉,他们唾手可得, 且数量不少吗?
  南浔隶属平昌,是清湘父亲平昌侯的封地,当地产的玉料在侯府中多了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们没有向朝廷上供,也不曾往其他地方卖,致使国内千金难求, 此时却出现在边关的互市上。
  若是为财,应该价高者得才对, 北戎人能有什么见识, 哪里欣赏得了这样罕见的美玉?
  还这样大批量地放出,不像是为财,倒像是某种交易。
  想到此处, 萧芫连明日都等不及了,唤漆陶进来,将来信与回信一并拿上, 提灯投入夜色, 前往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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