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梁凛一身的酒气,领口应该是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沾着酒精味湿哒哒的贴在胸口。
“你现在很难受吗?”柯元空把梁凛枕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扶了扶,怕他会吐,调整了一下位置:“现在呢?有好受一点么?”
“没有。”梁凛闭着眼睛。
柯元空就稍微开了点窗户通风,但没敢开太多,怕梁凛吹多了第二天头疼。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前面司机从上车就注意着这对容貌气质出众的兄弟:“想当初,我也有个这么好的兄弟,后来渐渐淡了。你们这个好,要好好珍惜,钱都容易赚,这个感情不容易啊。”
没想到喝得一身酒味的梁凛脑子再不清醒还记得回:“谢谢。我们结婚了。”
司机:“?”
……
把梁凛扶上楼时,醒酒药的外卖袋已经在门口了。
梁凛看着那包药。
柯元空弯腰捡起来夹在指缝里开门:“等会儿吃一颗。”
梁凛没说好或不好,捏着柯元空递给他的药片当着他面丢进嘴里吞了口水咽下,实际上还藏在手心,装模作样地骗完柯元空后回到房间里去浴室把脏衣服给脱了。
笨蛋。把酒倒在身上就能被轻易骗过去的笨蛋。
就是这样好骗笨蛋在高三的时候被自己用尽各种恶劣的态度欺负。
在此之前,梁凛少见地逃避和抗拒回忆过往。
在他认知范围里,害怕代表懦弱,求而不得代表无用,就是这两样情绪促使他面对“喜欢柯元空”这个问题时下意识用反向行为去证明——你看,我不喜欢他。你看,我讨厌他。你看,我并非弱者。
今天从谈昊视角里又窥见到了高三时的柯元空。那样单纯的人提出要走,是对自己很失望么。可他临走时还很正常,这就相当于上一秒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下一秒自己就被一道闪电给劈死了。
梁凛根本无法理解这两种极端天气是如何毫无预兆地同时发生的。
“先别洗澡。”柯元空刚把外面灯全关了打算进来看梁凛怎么样,一进来就看见梁凛上半身裸着,看样子是要脱衣服洗澡:“刚喝完酒不能洗澡。”
梁凛把脏衣服扔进篓子,看着他:“身上臭。”
柯元空背对着他开始收拾整洁的浴室:“可以先擦擦,隔一会儿再洗。”
意料之外的,柯元空竟然没听见梁凛无理取闹要求说你帮我之类的话,而是闷声把脏衣服换下来穿上干净的。
原来喝醉酒的梁凛是这样的,柯元空想。还是没有喝醉的梁凛看着开心一些。
为什么会喝醉呢。
柯元空从见到梁凛开就在好奇:“你今天很不高兴吗?”
“嗯?”
“你不高兴。”柯元空笃定道。
梁凛没说话,柯元空又问:“是公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只能想到这个。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很好奇么?”
“当然。”柯元空说完还点点头,表示自己好奇的程度。
“为什么好奇?”
柯元空难得愣了一下,眼珠子望地上扫了眼又不自然地摸摸脖子:“我们是朋友。”
“嗯。”梁凛声音很轻:“朋友。”
“什么?”柯元空没听清,下意识凑到梁凛面前,但梁凛这次也没有说他流/氓/色/狼之类的话,只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柯元空又愣了一下。
“你知道我今天在跟谁吃饭吗?”还没等柯元空说话,梁凛自问自答:“谈昊,还记得么?”
“……谈昊?”
“海岛那天碰上的高中同学。”梁凛提醒他。
柯元空心跳着。如果是平时的梁凛一定会发现,柯元空神色有些慌张,并非像说话时那样镇定,他追问道:“原来是他。你们说什么了吗?”
“他说你听到他朋友在骂养子的时候吓得连尿都出不来了。”
沉默。
“你怎么这么笨,连骂人也不会么?是不是我怎么欺负你,你都觉得没关系?”
柯元空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会这样想?”
他问梁凛:“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如果是因为这个,柯元空松了口气。这在他能解决的范围之内,假如梁凛的低落是因为这个,那柯元空当然选择撒谎:“你不要想那么多。”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选择骗我,是么。”
也再次选择让自己受伤。
“可是纠结这些好像也没有意义。”柯元空将浴室里的灯关掉一盏,想暗示梁凛先出去,无奈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好吗?”
灯光暗了下来,但不妨碍梁凛继续问:“你是真的不在乎么?”
是真的不在乎吗。是吗?
“你看。”梁凛今晚好像铁了心要让柯元空说实话,也把横在俩人之间的问题给说清楚:“从我们结婚到现在,这么久了。之前你不提,我也不提,我总以为时间长了就能忘记了。但不行。”
就像今天只是遇到谈昊,与过往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他像惊弓之鸟。
柯元空望着梁凛,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梁凛今晚如此执着?一开始柯元空只以为是遇上高中老同学所以梁凛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往事,也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执意出走的事情。但好像事情也许远远不止。
是梁凛发现了什么吗?
是他发现自己过分在意养子身份的事情了吗?
谈昊跟梁凛是怎样说的?
梁凛应该不会想到自己执意离开的理由,实际上也许任何人都想不到——当时梁凛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这让柯元空有些无法接受,而后来他就听见谈昊的朋友说了那些话。原来像谈昊梁凛这样的人,也许对待养子的态度都是如此。即使他们一同长大,可偶尔面对一些利益问题,并非能像自己想的那样坦然。
那是以亿为单位的价值,柯元空尝试着去理解。
原本柯元空并没有刻意放在心上,可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梁叔叔开玩笑说自己和梁凛这么多年了像亲兄弟一样,如果柯元空愿意的话,将来把他户口迁到家里,故意逗梁凛说,他不愿意接管公司,就让柯元空继承。
那天梁凛直接重重放下碗筷,对着梁叔叔冷笑了声,说随便,最好让柯元空改姓。
柯元空心里很着急,他不明白这样明显的玩笑,梁凛怎么会当真。可好像就是那天起,梁凛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
但其实这个原因在很多人看起来都十分不能理解,可寄人篱下时,往往心思就像湖水。
一颗微小的石子投掷进去,岸边人通过泛起涟漪的大小来判断石子抛进去时的力度和湖水受到的冲击。但不是的。力度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无论多小的石子,一旦沉入湖水就永远长眠于湖底了。
小石子不断堆积堆积堆积,湖水就会上涨,但肉眼看不见水位的涨幅,而等肉眼真的能看见了,也就该决堤了。
柯元空发现回忆起那段时间的心思,他仍然感到难过,是不在乎吗?也许他只是不敢承认。
“梁凛,你一定要知道吗?”柯元空问:“可那时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经常不高兴。”
“你不会想知道的。”梁凛打算在今晚短暂地放过柯元空,没有将真相说出来:“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在乎么?”
跳过原因直接要结果对柯元空来说很不公平,可这个笨蛋竟然想了想说:“如果你会高兴一点,我可以不在乎。”
就是这样。梁凛再一次无力地认识到,如果爱可以量化,那么自己拿到了柯元空百分之百的爱。可梁凛实在太贪心,他还想要这百分百的爱里参杂着哪怕百分之零点一的爱情。
“笨蛋。”梁凛叹了口气,把所有灯都关了。
柯元空对梁凛的评价没有怨言,跟在梁凛身后回到房间。房间里只幽幽地拉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打在白色枕头上。
梁凛又重新拿了套睡衣打算去洗澡,柯元空却又跟在他身后重新跟到浴室门口去了。
“做什么?要看我洗澡?”梁凛大开着浴室的门,一副随时欢迎的样子,还干脆先脱了裤子拿在手上,不过这回柯元空倒是跟杆子一样立在门口看着梁凛。
梁凛:“?”
柯元空还是看着梁凛。梁凛是单眼皮,大部分人觉得他没什么表情看着人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不过柯元空不是大部分人,这样的梁凛在他眼中竟然是可怜的。
他走进去,在梁凛面前停下。
梁凛看着这个神经病,寻思着他是不是信息过载疯掉了。他手扯着内//裤边沿正想把内//裤脱了吓他就被柯元空抱住脖子了。
靠。搞什么。
他手搭在内/裤上吊着,心也吊着。
柯元空说:“梁凛,我原谅你了。你也可以原谅我吗?”
梁凛想搭在柯元空肩膀上的手最后还垂下去了,无力地垂在大腿两侧,像风一吹就能四处飘摆的阳台上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