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坐到室外,漫不经心地扫过不远处的马路。
  市中心的车流量大,时不时就有几辆跑车和机车呼啸而过,路边甚至不少专门街拍豪车的自媒体。
  咖啡馆闹中取静,显得格外突出。
  一直等到六点,依旧没有看到乔晏的半个人影。
  店内人不算多,江熠明叼着没点燃的烟,细细盘算。
  等乔晏出现,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只需要像以前那样,不顾乔晏挣扎,强制把人带走,塞进车里,扔回床上,再狠狠收拾。
  江熠明眯了眯眼,西斜的阳光格外刺眼,不出多时就会降下去,留下满天火红的晚霞。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想到如此奋力挣扎却依旧逃不出他掌心的乔晏,江熠明眼底轻蔑的嘲笑愈发浓重。
  但乔晏迟到了。
  他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半个小时后,江熠明站起身,一边拨通乔晏的电话一边走向店外。
  机械冰冷而又理智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提醒他电话无人接听。
  江熠明脸色阴沉,死死盯着来往车辆。
  太阳已经开始下落,远处的人开始惊呼,路人驻足仰望漫天的火烧云,唯独江熠明目不转睛地看着。
  夕阳打在他的脸上,让那双眼睛染上一抹红色。
  在这一片猩红之中,冰晶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江熠明眼中。
  乔晏来了。
  江熠明笑着,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由远及近,速度却依旧没有半分要减下来的意思。
  直到能清晰看见驾驶位上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乔晏,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几乎血红的双眼,下一秒,车猛地加速,狠狠撞开绿化和护栏,直直朝着江熠明的方向冲过来。
  那一瞬间,江熠明忽然觉得车内目眦欲裂的人很陌生。
  陌生的眉眼,陌生的行为,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甚至没做出任何反应,听不到旁边人的奋力呼喊,就那么像被人钉住了一样愣在原地,看着这辆他亲手买下的taycan冲向他。
  这是他送给乔晏的第一个礼物。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晰,唯独看不见乔晏的脸,看不清乔晏的神色。
  直到他被一股大力猛地掀翻在地,紧接着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熊熊烈火映在他的眼底,所有人都在往巨响传来的相反方向逃,江熠明顾不上耳畔的嗡鸣,透过副驾车窗,他看到了垂着头、失去意识、一袭黑衣的乔晏。
  他想起身,可是却好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只能任由着几个人把他架起来往后拖。
  火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一声爆炸发出的巨响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那双漆黑的瞳孔被火焰彻底吞噬。
  爆炸产生的火焰窜出几米高,一百多万的车不足五分钟就被烧成了车架子。
  江熠明强撑着站起身,往前一迈,却被附近赶来地交警拦住,他什么也听不见,脑中只剩下了自己冰冷无情的声音。
  “除非你死。”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江熠明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掐住,几乎快要窒息。
  他被交警拽到安全线外,眼睁睁地看着如同人间炼狱般的火焰。
  周遭人惊讶、后怕、恐惧,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平淡得就好像目睹了一场并不够精彩的表演。
  不知过了多久,消防车的警笛响起,一阵浓烟滚滚,消防员面色凝重地从烟雾中走出来,朝救护车摇了摇头。
  事后江熠明依旧觉得很奇怪,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居然看清了摘下面罩的消防员的口型。
  他说:“人不行了。”
  第27章 身份已经确认了
  乔晏死了。
  开着江熠明送的车撞向江熠明, 最后超速撞在了咖啡馆旁边的艺术墙上,引发电池爆炸,车毁人亡。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暖色也褪去, 江熠明依旧站在原地。
  大风将向来一丝不苟的碎发吹至额前, 那双毫无波澜的眼里倒映出医护人员的身影。
  浓烟消散,人被裹着白布抬出来。
  围观人群叹息和议论声、刺耳的警笛声和近在咫尺不断呼喊他的杨远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了江熠明的鼓膜。
  但他似乎丧失了辨别信息的能力, 看也没多看一眼, 转身就走。
  “江总!”杨远很少有乱了阵脚的时候,此刻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连忙跟了上去。
  他后一步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乔晏开车撞向江熠明,瞬间爆发的力气才堪堪将他撞开, 现在还心有余悸。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怎么叫江熠明都像是听不到似的。
  直到他一个箭步拦在江熠明身前,后者才终于抬眼看他:“你去处理。”
  说罢他径自走向马路拦下出租, 上车后再也没有往事故方向看一眼, 掉了头就扬长而去。
  杨远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麻, 几次攥紧拳又缓缓松开, 还是无法接受亲眼目睹的一切。
  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普通人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 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哪怕杨远向来铭记着一切公事公办, 早已经收起了无意义的同情,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葬身火海时, 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亲手将他豢养了两年的江熠明,没有任何反应。
  不,那双凌厉的眼里分明只有厌恶。
  夜晚空无一人的别墅像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兽, 远处路灯和惨白的月光勉强照亮书房的一隅。
  男人狠狠一掀,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瞬间滑落在地,力气大得几乎就快要将薄薄的书脊撕碎。
  那张皱皱巴巴地纸飘下来,被捡起,转而撕得粉碎。
  惨白的纸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像是某种传统中式葬礼才会出现的画面猛然刺进双眼,下一秒,男人陡然跪地,一片一片捡起来。
  被打碎的瓷杯还在地上,没有人敢来收拾,碎片在右手的伤疤上划出一道血线,他却浑然不觉,近乎疯狂地在地上摸索。
  纸片被鲜血染红,扔在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总,”杨远极力克制的声音响起,“身份已经确认了,是乔晏。”
  江熠明的语气平淡如水,“知道了,处理好再告诉我。”
  漆黑一片的书房里,血腥味愈发浓重,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掌心被染红的那小片纸,上面恰好写着日期。
  10月15日。
  江熠明定定地看了两秒,忽然想起了这是什么日子。
  是他把乔晏关进地下室,任凭他如何服软也充耳不闻地命人封掉天井的那一天。
  原来从那天起,乔晏就想离开了。
  江熠明将手中散乱的纸片放到书桌上,慢慢走下楼梯。
  很多他自以为从不在乎的记忆,却格外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比如在他大发慈悲将乔晏放出来后,林合曾对他说过:“小少爷最近不太喜欢走楼梯了。”
  他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早已遍布伤痕的掌心传来钝痛。
  在一片黑暗中,他想起乔晏被自己按在冰凉地板上的样子,体型差和身高差让乔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无视乔晏青紫的膝盖,无视那双眼里的恐惧,不断收紧手中的力气,终于拉断了弦。
  江熠明点燃一支烟,跳跃的火光照亮宛如面具般不近人情的面庞,他眯了眯眼,扫视一圈。
  没有窗的房间显得格外狭小逼仄,娇生惯养的小玫瑰,是因为这个才受不了的吗?
  真是可笑又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明依旧坐在地下室的床上,绝对的黑暗并不会让他感到半分恐惧,不仅如此,他还侧身伸手探向乔晏躺过的地方,就仿佛他依旧躺在那里,任君采撷。
  江熠明笑了。
  手上的伤口反复愈合又崩开,已经变得又红又肿,可他却浑然不觉,啪地一声拍开乔晏卧室的灯,仿佛痛觉神经已经失灵。
  拉开衣柜,淡淡的花果混杂着木质香扑面而来,和江熠明衣帽间的味道别无二致。
  扣住衣柜门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留在深处的记忆慢慢复苏。
  “洗护用品会有人准备的,你的东西可以扔了。”
  “衣服也扔掉。”
  “这味道我不喜欢,扔了吧。”
  “扔了吧。”
  ——这是他们结婚之初,江熠明最常说的话,一切属于乔晏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丢掉,取而代之的是江熠明的喜好。
  当时乔晏是什么反应,江熠明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他根本不在乎。
  很快乔晏就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一个完美却又总能激发他占有欲的情人。
  他将整个房间翻了底朝天,每一个角落和抽屉都没有放过,但除了那盆早已破败的花,乔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早已准备好随时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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