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别担心,我没事的,只要休息片刻就好了,我能镇压住风暴,我会永远守护肆娘他们的平安。”
  少年还在笑,谢应的脑中满是他提着镰刀上蹿下跳的身影,复生的青龙温柔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傻乎乎的小小曾经对李长生做的那样。
  “你帮我把小小送回去吧,我会散去这里的浓雾,还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青龙用尾巴尖托起了他作为李长生时候的尸体,将尸体送至谢应的怀中。
  “肆娘如果问起,你就告诉他,李长生已经死了。”
  他不会再以仙的面貌出现,将会彻底终止石村百年来的恩怨诅咒。
  说完,青龙闭上了眼睛。
  他的鳞片闪动青色的光辉,龙角傲然抖擞,龙身自在盘错。
  片刻之后,在山呼海啸里,龙的四周起了一阵风,青龙在风云里睁开双眼。
  他飞跃到浓雾之上,张大嘴巴,风裹挟着百年未曾消散的雾气,一齐被卷入青龙的身躯。
  许久,浓雾和风浪一齐散去,巨树边上的人们好奇地看向突然不再有浓雾遮挡而万分清晰的世界,他们相互搀扶着从少年亲手建造的避难房屋里走出来,李耳聪和李目明互相打量着对方,惊讶的发现他们的耳朵和眼睛都变成了正常的样子,高兴地抱在一起转圈,比划着有人教过他们的奇怪姿势,把手掌握成拳头在肩头捶了捶,嘴里喊着“生死相护。”
  云端被青龙带着登临天际的【霸王花】和【面条陈】激动得要落泪,谢应看着下面的温馨和乐,拍了拍正努力托举他们还要把自己藏进云里不露面的那条龙的角。
  “李长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青龙摆了摆尾巴,看向石村的那一口枯井:“回井里睡觉吧,已经睡了八十多年了,接着睡下去也挺好。”
  李长生的尸身被谢应交给了小小带回去了,得救的人们很快就会得知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少年的死讯,但悲伤只是一时的,天晴了,日子会好过的。
  “也好,”谢应笑了笑,“睡够了也可以出来走走,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按照你想的那样活下去,仙人也不能做懒蛋,要惩恶扬善。”
  他插科打诨的押韵话音逗笑了众人,青山回过神,将湿润的鼻息又一次塞在了谢应的掌心里。
  “这具身体里有青山留下来的记忆,你和他的那个交易还没有完成,谢应,你需要我帮的忙是什么?”
  他对自己的称呼从“他”变成了“我”,他仍怀有那些回忆,但他既不是青山仙人,也不是李长生了。
  他是一条新生的龙。
  谢应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自己要说的话。
  “帮我找一个满是黑色蝴蝶的地方。”
  青龙没有说话,但他的龙角微微发烫,似乎是正在仙人千年万年的记忆里寻找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谢应所说的这个地方。
  不久,青山睁眼,龙头微微晃动:“我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
  “知道了,谢了。”
  谢应向他报以谢意,要将手从龙的头颅上撤离,却又一次听见了青龙的声音。
  “但是我找到了你。”
  谢应不解地轻触着他头顶的光辉,龙的眼睛亮起来:“青山的记忆里,出现了你的名字,在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他被困于井底迎来死亡的那一刻,有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转,那个声音在喊你的名字。”
  “那个声音说,谢应,破茧。”
  ……
  阁楼教他认识蝴蝶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过,十几年里,谢应从谢瓶瓶长成了谢应。
  被熬夜打游戏的室友的屏幕光茫晃得睡不着的时候,他无意间听见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讲解游戏里某个职业的玩法。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
  “这是什么游戏?说话的是谁?”谢应爬下床抓着室友开口问,在室友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里,他还是得到了答案。
  “梦幻之岛啊,马上要开服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刚刚说话好像是游戏制作人,叫什么季什么叔来着,你问这个干嘛?”
  谢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借了室友的电脑疯狂搜查关于梦幻之岛的信息,果然在游戏制作人那一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季疏,真好听,院长说,那个来看他们的学生会会长在登记册上写的名字就叫季疏。
  可惜这个制作人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谢应在网上查不到任何他的影像资料,也查不到任何联系方式。
  谢应迫切地想找到他问一问,为什么后来没有再来,如果不能带自己走,是不是也要亲自说一声才好?
  他呆呆地对室友道谢,而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到处打零工,给自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下载了那个已经正式开服一个月的网络游戏,他怕人认不出,给自己的游戏角色取名也叫做谢应,开启了一整年的白天上课打零工、晚上在游戏里疯狂寻找有关制作人的一切的生活。
  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只是在梦幻的世界里再一次看到随处可见的蝴蝶,感受到那个人似曾相识的温柔和煦。
  一直到后来,他在游戏里遇到了那个名字是“j”打头的一串代码的传奇角色,他们在危险森林里相识,谢应接过他递来的99组药水,没来由的在那个在自己身边打坐回血的角色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于是添加好友问了一句:
  “你是看蝴蝶的季疏吗?”
  那人的角色像是愣住了,呆板地重复着待机动作,谢应熬不住要离开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复。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应失落地敲下回复:“哈哈,没什么,感觉你操作很犀利,对这个游戏很了解,万一你是游戏制作人也说不准啊哈哈。”
  他努力为自己的奇怪行为找理由,那人没有回复他的话,只是结束打坐后孤身走出了森林。
  天光破晓,夏日朝阳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谢应也收拾装备准备休息,下线之前,他的消息提示响了,好友那一栏闪动着鲜艳的小红点,谢应几乎是颤抖着点开的消息列表。
  “方便的话,加个好友吧,以后一起打游戏。”
  这段消息的后面附上了一堆谐音组成的数字,而后好友列表里那个刺客的头像就暗了下去。
  谢应默默记下这串数字。
  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用屏幕碎成蜘蛛网的二手国产机加了他的好友。
  他没有第一时间通过,似乎是在忙,谢应抱着枕头眯了一小会儿,很快室友的闹铃响起,熬夜打游戏的另一人打了个哈欠,关掉电脑翻身上床,丢下一句:“谢应,帮我答到!”而后呼呼大睡。
  谢应起床收拾去上课,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才收到了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用网上学到的方法点开转账随便输了个金额,想通过软件转账验证得知他的实名认证信息。
  而后他看见了星号后面对面那人的名字尾字,疏,季疏的疏。
  谢应激动万分,思维和理智都因为兴奋的情绪变得麻木,他竟然忘了取消转账,下意识按了支付密码把钱转了过去。
  “你发起了一笔转账,0.10元。”
  片刻的正在输入中之后,对面的人发了个问号过来,随后是一句语音:“你给我转钱做什么?”
  背景音里有人说话,他似乎很忙,腾不出手来打字。
  是熟悉的那个人的声音,而且,那段语音的背景音里有人清晰地在喊他“季总”。
  谢应的心扑通地跳动,他像木头人站在教学楼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被无数人碰撞,心里想的只有一句:“他还记得我吗?”
  最后,谢应强压要跳出喉咙的欣喜,也回了一句语音过去:“没什么,给你的药水钱。”
  十几年过去,他的声音早不是当年的样子,却还是期盼着能收到一句:“是你啊,阁楼上的小孩儿,我记得你。”
  可是季疏只是收下了一毛钱,回以一个客套的微笑表情。
  一毛钱甚至买不来一瓶药水,但是买到了一个人的梦想成真。
  有很长一段时间,谢应搞不清楚为何季疏会加自己的好友,但当季疏一次又一次地夸赞他剑客玩得不错并从他这里询问关于剑客的游戏体验的时候,谢应明白了。季疏是在找一个操作还可以的玩家征求游戏修改意见。
  虽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谢应还是很乖地配合着,各大游戏活动他永远冲在最前面,佯装不知道把详细的体验过程发给对面那个人。他甚至还第一次在朋友圈发起了福利院里生活的日常,巴不得冲到季疏的脸上告诉他:“我是阁楼上的瓶瓶啊,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可他不能,多年的懂事教育将他捶打成一个内敛的人,谢应很少有社交,他所有的交流都寄托在游戏好友列表里那个唯一的人。
  上线之后若无其事地问那人要不要一起下副本,或是假装发现了一种新的套路拉着他进行切磋,在对方残血还没来得及嗑药水的时候把精心准备的药水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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