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应惊讶回头:“你认识蝴蝶?”
  “嗯,书上学过,等你长大了也会学到。”
  谢应一只腿从铁栏杆里收回来,跨坐在窗台上,接着问:“那你认识别的昆虫吗?”
  “你可以说说看,说不定我认识。”那人总是笑,笑得又很好看,谢应忍不住去看他,干脆从窗台上跳下来,到角落里捡起一截粉笔头,在地上描绘自己见过的虫子。
  福利院后面有一座荒山,谢应那些不会说话的虫子朋友很多。
  “这个呢?”
  “嗯……翅膀的花纹不太清楚,可能是柑橘凤蝶。”
  ……
  从阁楼离开的时候,谢应扒着门,第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能带我回家吗?叔叔。”
  “不对,哥哥,你能带我走吗?”谢应又纠正说,他叫错了称呼,忐忑不安地盯着鞋面看。
  那个人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又走回来摸了摸谢应的头:“等我。”
  他才十七岁,还要回家问大人。
  谢应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季疏被簇拥着回到仙祠前,仙祠的大门竟然敞开着。
  “千里眼和顺风耳呢?”
  谢应回过神来正好奇,仙祠里面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他赶忙跨进门,抬眼就看见那两个耳朵和眼睛非同凡响的天人一边一个地趴在地上,陈帆坐在正当中,在他们的后背上揉按,一边按一边念念有词:“这里是肝经,很痛吧,痛则通,通则痛。”
  旁边的守卫东倒西歪睡了一地。
  “咳咳。”
  谢应一声咳嗽,地上倒着的守卫都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整理盔甲,个个警惕地看着他。
  千里眼和顺风耳更是背着一脊梁的红痕慌忙起身。
  陈帆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招手:“你们回来啦!兄弟们别担心,这是我朋友。”
  说完他又和谢应解释:“这些都是天人兄弟,他们没恶意,只是村长派来仙祠上夜班的。”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面条陈】已经和这些人混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花哥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陈帆拍拍屁股上的灰,跑向几人。
  谢应仍然保持警惕的神情,目光落在那些天人身上:“你老大我找人去接了,很快就回来。”
  陈帆和“千里眼”、“顺风耳”又勾肩搭背起来:“等会儿我老大就回来了,我老大就是你们的老大,记得到时候喊老大,喊花哥也行!”
  谢应嘴角抽搐:“你知道他们吃人吗?”
  “什么?”陈帆大吃一惊,搭在人肩膀上的胳膊都没来得及收回来。
  “千里眼”和“顺风耳”却争先恐后地摇头摆手:“我们没吃过人。”
  “我们没吃过人,我们都是一人境的天人,村长让我们来看着你们的。”
  说着,他们纷纷解开简陋的盔甲,向谢应等人展示肩膀上的龙鳞,还真是只有一片。
  一个百人境的天人,团结了一堆一人境的天人,要做些什么呢?
  谢应弯弯眉眼,不再逗小孩儿:“没事了,等会儿让花大前和你说,你带着你的天人兄弟去接一下他吧,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顺风耳”再三地和陈帆保证:“帆哥,我和眼睛真的没吃过人,不骗你。”
  陈帆还是如鲠在喉,脚却已经诚实地往外走去。
  “那什么……你们把他说的吃人的事情和我解释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相信你们。”
  原本还算宽敞的庭院里聚了很多人,仙童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的警惕里还含着困意。
  “跟我来。”
  谢应神伸懒腰,把季疏身边的一群仙童带到仙祠里面,一把掀了供桌上的红布铺在地上给孩子们做地铺。
  “委屈你们了,先在这里休息吧,等会儿有事情我会先找李长生商量的,睡吧。”
  谢应摸摸肆之女的脑袋:“肆之女,你最勇敢有力量,你睡在门口保护他们,可以吗?”
  “可以。”
  肆之女将从来不敢摘下的头上繁琐的装饰扯下随意一丢,散了发髻,抱着角落里的扫帚坐在门槛上警戒。
  可大晚上折腾这一通实在累了,没多久她终于也抵挡不住睡意,靠在门边上睡着了。
  等谢应安顿好仙童,仙祠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霸王花】被陈帆和一群天人守卫拥在中间叫着老大,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沈雨瞥了一眼人群,没看见李长生的人影:“那个仙童呢,谢应不是让他去喊你了吗?”
  刚刚还在担心被天人追杀现在又被一群天人围在当中的【霸王花】比【一点雨】更加茫然:“没见他啊,我看到谢应在下面招手,赶紧跟着回来了。”
  “我知道他去哪儿了,”谢应走到季疏旁边的台阶坐下,漫不经心地笑,“李长生去找村长了。”
  第33章 雾岛寻仙(十八) 李万寿,你想报仇吗……
  【一点雨】快步走到谢应的跟前:“他去找村长干嘛,你们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天人、地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雨博士,大前,陈帆,还有那些天人兄弟!来来来,都过来坐,”谢应一只胳膊枕在季疏的轮椅边上招呼众人向他围过来,“族老和村长互相钳制,暂时没人敢来搞事,还能过半个太平夜,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等众人都或靠或坐地找好了地方,谢应才娓娓道来:“李长生去找村长是想弄明白,天人王为什么肯轻易出手救下仙童。”
  “为什么?”沈雨又陷入了钻研的泥淖,劲头十足。
  谢应捏着根香,在石板上写了两个字。
  左边的字比划简单,是个天字。
  右边的字笔划复杂,是个地字。
  他指尖用力,手中的香断在“地”字的最后一划。
  而后谢应回头,看着仙祠中安睡的仙童的脸庞,语气平淡:“因为他和他们一样。”
  ……
  李长生向着山腰处行进,速度却不快,估摸着谢应带着仙童已经离开了,他向玉井所在的地方望了一望,村长果然还没走,在和族老为首的其他天人交谈。
  明日就要迎来月圆,那可是天人的大日子。
  李长生又向山上望了望,还有一段路才能翻到花大前所在的那块石头,他咬了咬牙,转身向山下跑去。
  天人们还要因为祭月的事情争上一段时间,李长生趁机找准龙幡所在,向着村长的家跑去。
  他这救人的一路上都在想,凭什么谢应那么笃定村长能救他们,村长为什么很容易就被说服了。
  连李长生自己都觉得自己那番“豪言壮语”的威胁实在可笑,可向来疑心重、喜怒无常的村长竟然随随便便就信了。
  一定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李长生快步行走,耳朵却闲不得,他听见呼唤声,地笼里有人认出他,很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长生,长生,肆之女还好吗?”
  李长生停下脚步:“她很好,伍之子他们都好,肆娘,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很快就能救你们出来了!”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这些名字为编号的地人女性给了他最大的关怀,即便身处水深火热,他还是感到了家的温暖。
  但他此时没有功夫为阿娘们驻足,他只是奋力地不知疲惫地跑,终于跑到了村长家。
  翻墙对于李长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村长的家他来过许多次,主屋里外里也算看了一遍,如果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没有触及到的,李长生想,应该就藏在龙幡封印的偏厅里。
  可那两根龙幡都是村长用仙法造出来的,他从前也试过,靠他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能移动分毫。
  李长生不死心,有些问题一定要找到答案,不然他接下来做什么事情都会处于被动的境地。
  他再次抱着了那根挑着青幡的杆子,咬着牙使出了毕生最大的力气。
  青幡纹丝不动,倒是李长生脱力之后向后摔去,两只手下意识支撑身体,结果磨在地面的石头棱上,掌心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李长生起身,休整片刻,又向着那红幡走去。
  他把生疼的手握在红幡的杆子上,掌心立刻感觉到一片温热。
  应该是出血了吧,李长生没理会这点儿伤痛,继续发力,本以为这次也要用天大的力气,可意外地,红幡的杆子在他的掌心里,好像晃动了分毫。
  难道这一回村长出门没上封印,不对啊,他看着村长关的门,再难不成,真的是老天帮他?
  李长生一边琢磨又用了些力气,只见红幡上亮起微弱的光,高大笔直的杆子竟然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从歪倒的姿势回正了。
  是因为……血?
  他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了眼红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掌,又走回青幡底下,把血糊糊的手往杆子上面扶。
  又是一片粘腻与温热,温热之后,青幡也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回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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