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纪暮神色平静,“今晚只想确认这起盗窃事件与方康鸣有没有关系,还有他是不是真的想通过纪洵对付我,显然,方康鸣想一石二鸟。纪洵今晚不能出事,早点离开也好。”带走纪洵的那两个人是纪家的管家和司机,也是纪暮暗中通知,别人他不放心。
吴玉听罢点头,却又听纪暮说:“吴玉,我很快就要离开观益了。”
吴玉听闻觉得诧异,“纪总,您决定好了吗?”
吴玉跟了纪暮四年,看着纪暮从默默无闻,不被人看好的富二代到职场新贵。现实中远没有那么多侥幸,纪暮聪明但年少,这几年更是日夜颠倒,全年无休。
别人眼里一鸣惊人的纪暮,不过也是天赋加持下千锤百炼的普通人。
观益以家族企业发家,虽然公司上市后涌入了许多股东,但纪氏家族人依然掌握着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这么大的股份,观益几乎是纪家的家族企业,不是谁都能挑起这个担子。
“吴玉,你知道的,我和方康鸣其实差不多。”纪暮说话一如既往温和,既没有贬低自己,也没有为自己鸣不平。
吴玉默然,老板的身世不是他一个员工可以过问的。
而纪暮之所以告诉吴玉,是因为他深知没有经济基础很难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他有着两世的经历,高的低的脏的烂全都经历过,在自己具备领导能力的条件下,他当然更愿意当领导,那是他跌跌撞撞摸索出的生活技能,但观益怎么看都不是个优选,他更愿意自己从头创业,这不是简单的决定,这条路需要他一人去闯,他只是想给吴玉一个选择机会。
上辈子经历了太多波折,方知心甘情愿最难得。
走出包间,乐声充斥耳畔,比乐声更大的,是隔壁包间一群人的惊叫声,纪暮瞥了一眼,只见人群中着白衣和黑衣的两名男子在扭打,更确切的说是黑衣男子单方面动手,白衣男子动弹不得。
纪暮心下怪异,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看人打架就是看人打架,前世今生,自己还参与了两场。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离开,怎料包厢多色灯光刚好切到白光,黑衣男子突然抬头,精致锐利的五官,难以掩藏的怒火突然撞入眼底。
灯光半明半暗,重生后一直念叨的人猝不及防站在几步之处。
迈出的脚步顿住。
眼见黑衣男子没有要停下的打算,旁边几个男人一起上前将黑衣男子往后拽。
而在黑衣男子被阻挠的间隙,刚刚被揍倒在桌上的白衣男子混乱抓过空瓶高高举起。
吴玉见状看得心惊肉跳,忽然身旁一阵黑影擦过,纪暮已经冲进包间。
被揍的男子下手很快,阻挠黑衣男子的人群看见危险迅速松开,黑衣男子躲闪不及只得抬起右手挡住破空而来的瓶子。
“——啪——”
酒瓶碎裂四散,所有人受惊后退。
唯有纪暮逆流而上,将黑衣男子拦在身后。
不肯罢休的白衣男子已经再次拿起一个空瓶,被一直警惕的纪暮一脚踹开,而后纪暮拽着黑衣男子跑出酒吧。
吴玉记忆中,纪暮一直温和从容,即便上次将纪洵揍晕过去,脸上也无甚表情,看不出气愤难过。
但此刻,他半搂着怀里的人,脸上从未有过的阴沉,甚至还有一丝吴玉看不懂的懊悔和激动。
走出酒吧后,黑衣男子挣开搀扶,疑惑看向纪暮。想到这人刚刚帮了自己,率先开口道,“多谢先生帮忙,我叫司逐行。”
路灯明亮,司逐行明媚张扬、盛气凌人的模样落入纪暮眼里,与印象里在商场上精于算计,下班后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好友好似两个人。
纪暮第一次看见这么年轻的司逐行。
“我叫纪暮,很荣幸认识你。”声音低沉,眸子温和。
司逐行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内搭上衣,见他不自然垂着手,纪暮正欲握手而伸出的右手一顿,转而探向司逐行垂着的衣袖。
微凉,湿濡。
收手摊开,红色血迹黏在修长指尖。
“你受伤了。”纪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一边卷起司逐行的衣袖,一边吩咐:“吴玉,辛苦跑一趟我车上,后座有干净的水和白色袋子,尽快拿过来。”
吴玉应声而去。
司逐行看着脸色苍白,额头缝合线渗出红丝的男人,不是很明白他那么紧张的缘故,比起自己的伤,司逐行更担心眼前的人。
“纪先生,我没事,倒是你这额头······”
纪暮刚想回答,吴玉拿着水和袋子正好跑过来。
纪暮接过,动作熟练,快速给司逐行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这袋子里是昨天纪暮从医院开的药,反正都是外伤,想着大差不差就先用着了。
司逐行觉得纪暮这人真的怪,这世上真的有烂好人?还被他碰上了?
“纪先生,要不我还是先带你去医院看一下你额头的伤。”
吴玉随着话落看向纪暮额头,心里叹气。
夭寿了,这怎么看着还严重了,金疙瘩快碎了。
他也想劝纪暮去医院,还没开口,却见酒吧门口冒出一个人,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司逐行,你大爷的,打人后跑得干脆利落,老子还以为你被打死了,差点没报警。”
司逐行白了两眼:“你好意思说,上厕所半个小时,我以为你死里面了。”
小嘴毒的。
司逐行用没受伤的手扯过男子,让他的脸面对着纪暮和吴玉,介绍道:“这是萧帆,我朋友,见笑了。”
看着司逐行笑得一脸温良,萧帆的眼珠子瞪大,这厮难得露出这副模样。
对面俩人点头问好。
萧帆连忙陪笑。
司逐行和萧帆年岁相同,家境相仿,自小关系极好。因着司逐行,上辈子纪暮认识萧帆,但说不上熟。
纪暮至今还记得司逐行的葬礼上,萧帆愤怒揪着他的衣领嘶吼:“纪暮,阿行帮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护着他,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这话后来的纪暮也想了很多次,也许司逐行不该认识他。
他那样的人生,一直烂着也好,何苦搭上司逐行。
夜色浓稠,宁城入秋寒凉,夜晚更甚。一阵风吹过,纪暮感觉额头隐隐作痛。看着还在调侃的俩人,他望向吴玉。
吴玉心领会神:“二位,夜深了,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司逐行听了,坚持送纪暮去医院,被纪暮婉拒。
回去的路上,见纪暮安静坐在后座上,吴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第二天,睡了一觉的纪暮身体恢复不少。
以往纪暮习惯六点起床,见窗外依旧一片漆黑,想到今日是周末索性窝着没起。
可能是昨日见到司逐行,曾经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突然浮光掠影般出现在脑海。
纪暮第一次见到司逐行,是在观益公司年会上,彼时司逐行态度紧绷,故作轻松却掩不住下意识地慌乱。
“纪总,我叫司逐行,是华酌集团的新总裁,方便和您聊一下吗?”
纪暮看着司逐行急切带着恳求的眼神,回道:“方便,冒昧问一句,你是司家什么人?”华酌作为宁城数一数二的企业,创始人司瑛和大儿子司定渊都是人口皆碑的人物,纪暮也得幸见过几次,眼前男子倒是与那二人有几分相似,但此前确实没见过。
纪暮声音温和,姿态谦逊有礼,司逐行听闻恍惚一瞬,随即笑道:“那是家父家兄,以前得他们庇护,最近才开始接手集团企业,您不认识我也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纪暮想起司家那对精彩绝艳的父子好像不久前因意外去世。司家人低调,并未大张旗鼓举行哀悼,相关消息也被警方封锁,纪暮虽说得幸远远见过司家那二位,但往日并无交集,因而没多关注。看来眼前这位司二公子是突然遭逢变故继承家业,急需成绩在公司站稳脚跟。
纪暮了然,没有怜悯也没有轻慢,从侍者处接过两杯温水,一杯递给司逐行:“抱歉,节哀。我最近胃不好,不介意的话,陪我喝杯温水可以吗?我猜司总几分钟应该讲不完。”
纪暮早就发现司逐行一晚上在和各行业大佬敬酒聊天,这么久了还不醉,倒是个能喝的,但再喝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司逐行接过温水:“谢纪总,我的荣幸。”
纪暮听着司逐行侃侃而谈,讲到后面,青年已褪去不久前的拘谨,语气自信而爽朗,方案也超出纪暮的预期。经纪暮提点几句,几天后的企划书更加完美。可能是为表诚意,司逐行将好处基本倾向观益。纪暮看过后将分成改了改,没让司逐行太吃亏。
纪暮记得司逐行看见分成后,先是惊异,而后笑着表示感谢,隔天给纪暮送了三箱名贵的酒。
纪暮既不奸恶也不善良,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只是那晚的司逐行与前几年的自己太过相像,急于求成,苦于无门,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