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现在几点了?”余逢春问。
0166道:[晚上7:38。]
啊哦。
余逢春也不盯着水看了,迅速站起身,把能打开的灯全部打开,站在镜子前换上侍者送来的衣服。
摩卡色粗花呢外套配罗兰灰衬衫,很漂亮也很休闲,让人联想起英伦街头的一捧杂色花束。
0166分出一点去看楼下的宴会厅,发现余逢春的穿着可以说是里面所有人里最亮眼的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等再回来,余逢春已经在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了。
“你觉得我这身衣服怎么样?”他向0166寻求意见。
0166实话实说:[下面没有一个人穿的和你一样。]
“那当然,”余逢春道,“他们不配和我穿一样。”
[……]
“发型呢?发型怎么样?”
[挺好的,]0166说,[你长得好看。]
它没有敷衍。
余逢春长着一张完美的好脸,眉眼淡雅清丽,似春雨朦胧后的一丛盎然繁花。
有这样一张脸,他穿什么衣服都会好看,搭配什么发型都会亮眼。
在一场男士服饰以低调颜色居多的宴会中,这身搭配绝对足够吸引眼球。
“那就好。”
余逢春乐滋滋的,又整理了一下袖口的饰品,眉眼中有藏不住的期待。
0166这时候终于警觉了。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它问。
从见第一面开始,0166就知道余逢春是个懒团子,能坐着绝不站着,极其不爱出门,可以在床上躺一天,别说是参加宴会了,出门逛个街都不乐意。
现在他这么兴奋期待,还用心打扮自己,里面绝对有猫腻!
余逢春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只是在镜子里,青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不太好意思,仿佛白日清晨,翠绿叶子上的一颗露珠。
0166明白了。
邵逾白在楼下。
余逢春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话还没说完,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传声器打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房间,语气严肃。
“少爷,宴会已经开始了。”
余逢春没有回答,正在专心处理衣角上并不明显的水珠。
见房间里的人迟迟不回应,男人又加重语气道:“先生吩咐过,您今天晚上必须参加这场宴会。”
他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余逢春始终没有出门的意思,男人心中不满,再次抬手叩击房门。
金属门把突然转动,男人后撤半步的皮鞋尖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带着水汽的亚麻方巾砸中喉结。
余逢春笑眯眯地威胁:“再多催一次,今天晚上让你穿着衣服去泳池里游泳。”
现在是二月份,泳池里的水如果不加热,跳进去游一晚上能把人冻出毛病。
男人后槽牙在阴影里绷出青白棱角。
他沉默地叠起方巾,却在松手瞬间扔在地上,用鞋跟碾过刺绣暗纹,审视打量的目光,从余逢春的发型一路看到鞋子。
视线扫过余逢春的领口,男人沉声道:“少爷,您这一身衣服不大妥当。”
“你现在真是什么都管了,是吧?”
余逢春往前走,完全不理会男人说的话。
他问:“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男人道:“先生让我来辅助你。”
余逢春:“催我出门,管我穿什么衣服,这个不叫辅助,这个叫保姆,而且是很讨嫌的保姆。”
“……”
男人不说话了。
余逢春越走越远,他还留在原地。
阴沉沉的目光跟在余逢春身上,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男人深吸一口气,所有情绪隐于眼底,快步跟上余逢春的步伐。
……
……
宴会厅里,音乐与交谈声都随着余逢春的步伐有了瞬间的寂静,无数目光或敬畏或窥探地朝着楼梯看去,余逢春坦然自若,接过侍从手里的酒杯,走下高台。
人群中,一个地位明显高于其他人的男子快步上前,停在余逢春面前,目光在他的摩卡色外套上扫了一圈,未流露半分不悦,笑容满面。
“余少爷,”他伸出手,领带夹上的翡翠颜色透亮,“您大驾光临。”
余逢春看了他一眼,把手伸过去,语气漫不经心:“父亲让我过来的。”
男人低下头,语气恭敬:“余先生日理万机,最近身子可还好?”
他不是真的想打听余逢春他爹的身体如何,反正余逢春不可能在外面说他爹快死了。
于是余逢春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周青,给……”
疑问的目光重新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又很快消失。
他自我介绍:“聂松,做点小本买卖,余少爷您随便叫。”
余逢春点点头,把手里的酒杯递给周青,“周青,给聂先生讲讲父亲的事情。”
被他这么指使,跟在后面的周青脸色更难看了。
明面上,他是余逢春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余先生派过来,看着他儿子的。余逢春没有权利这样吩咐他。
“少爷,我——”
周青想要拒绝,而余逢春却在这时转过身。
“你什么?”他问。
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像悬崖底下无波的潭水,等着周青把话说完。
小少爷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眼神跟周青真正的主子有点像,一瞬间竟让周青屏住了呼吸。
等缓过神来,周青压着气,慢慢说:“我会讲清楚的。”
余逢春满意点头:“那很好。”
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有短短一瞬,以周青的让步为结局。聂松并没有看出端倪,乐呵呵地在旁边等着。
余逢春绕过他,走进宴会厅。
0166终于找到时间说话:[你不想来这里。]
“对,”余逢春干脆承认,“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很不情愿。”
连a大的学生都知道,a市有个大人物,姓余,叫余术怀,是余逢春的父亲。
法治社会,谈不上只手遮天,但也有钱有权,是金字塔尖的家族。
这样的宴会,落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已经足够奢华高级,但完全够不上余家的档。
余逢春今天会来,归根到底是前段日子他做的事情不合余术怀的心意,所以既让他跑腿,也在敲打他,让他以后更乖觉些。
[他好坏。]0166说,[你可是他的孩子。]
世界上最偏心溺爱的父母名单已经诞生了,0166荣登榜首。
余逢春淡定道:“他不是父亲,他是王八蛋。”
女人指尖的艳红色,在光下泛着暧昧的流光。余逢春无视一路上若有若无的挽留勾搭,径直来到小桌旁,翘着二郎腿坐下。
他记得这场宴会里有一款巧克力味道不错。
0166又问:[他对你很不好吗?]
它和余逢春认识得太晚了,余逢春又从不提自己以前的事,所以0166很想知道多些。
“他对所有人都不好,”余逢春解释,“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短暂的疼爱包容,只是因为他觉得你有用。”
等没用了,随手扔开,自己发芽还是烂在泥里,余术怀不理会。
对此,余逢春有深刻体会。
可笑的是他以前不觉得这样有问题,还满心满眼地以为是父亲要求高,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会被夸奖,被爱。
真是饿疯了,垃圾也敢塞嘴里。
[那邵逾白呢?]0166又问。
“嗯……”
余逢春沉吟片刻,尔后肯定道:“他是个好人。”
说这话时,他眉眼中藏着很深的怀念,仿佛在那一瞬间回到了过去某段只有他自己记得的时光,神色都跟着和软下去,指尖愉快地敲动餐碟。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就是这里,他是聂松的保镖,跟有他来参加宴会,然后……”
“打扰一下。”
声音从余逢春身旁传来,带着经年熟悉的音调,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漫长岁月,如风雪一般落在余逢春肩头。
时间,地点,人物。恰到好处。
余逢春坐在椅子上,只有肩颈微微转动,漫不经心地看向来人。
故人多年未见,音容犹似从前。
邵逾白站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碟擦了橘丝的巧克力慕斯,与很多很多年前的一道影子重合在一起,让人心中滚烫。
“或许您会喜欢这个。”他说。
慕斯被放在余逢春面前,配套的银色小餐叉也被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男人穿一身颜色低调的西装,黑白之外,领结却选择了一条用色大胆的勃艮第红,在颜色碰撞中显出几分难言的心机,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想将手伸过去,勾出领带攥在掌心。
黑色外套很好地衬出了他结实修长的身材,借着摆放餐碟的动作,邵逾白微微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