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余逢春替邵逾白在乎。
一人一统沉默许久,看着太阳向下落。
余逢春斟酌很久,还是没忍住:“好可怜。”
真的好可怜,让别人的心都跟着疼。
0166真不想听这些恋爱中的狗男男对彼此发表任何看法。
被恋爱糊住了眼睛,看什么都觉得可爱可怜。
它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先让他安心吧,”余逢春叹了口气,也觉得很棘手,“得慢慢来。”
即便知道师尊与自己心意相通,邵逾白如今耿耿于怀的,仍然是觉得自己毁了师尊一世清名,好像一块脏污的泥弄脏了仙人的衣角,徒增缺憾。
这拧巴孩子。
[唉……]
“唉……”
人统同时叹气。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忽然从视线边缘划过,余逢春仍坐在石头上,只微微偏过头,看着晏叔原走进药圃。
他笑着问:“宗主怎么过来了?”
晏叔原不答反问:“你徒弟呢?”
“去收拾藏书阁了,”余逢春说,“多勤快!”
收拾藏书阁这种小事,余逢春都能夸起来,放到凡尘人世,再换个没这么明白通透的孩子,早让他养成混世魔王了。
晏叔原嘴角抽了一下,又想起静遂刚才的胡言乱语。
要怎么接触,彼此身上的气味才会交融在一起。他不禁想。
师徒冰释前嫌,情切之下有点肢体接触是正常的,晏叔原完全能理解,可简单的拥抱就会让气息交融吗——
晏叔原觉得不能多想,想多了自己可能当着师弟的面哭出声。
“我觉得问题出独禅山。”
他说,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调整思路,避免痛哭出声的悲惨表现。
静遂是独禅山峰主。
余逢春赞同点头:“他的弟子确实更方便。”
“我已经让何承息去正殿等着了,”晏叔原说,“他是大弟子,查起来方便。”
余逢春很奇怪:“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来这儿干什么?”
穆神洲和正殿不在一个方向,况且事态紧急,晏叔原实在没必要绕远路到这里来和他聊天。
很怪啊很怪。
听见他的问题,晏叔原的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故作无事地站起身,拍拍衣袖,又绕到一旁长得跟树一样的灵草边,伸手拽拽上面的枝叶。
一通强装镇定的操作下来,显得有很多心事。
而且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打理,灵草枝叶上方的凹陷中堆积了很多凝结的露水,被晏叔原这么一拽,露水全部滴落下来,往下滚的时候分散成水珠,噼里啪啦浇了一地。
于是凌景宗宗主的胡子湿了。
余逢春都看呆了。
这是在做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关心道:“呃……师兄?”
“我没事!”晏叔原回过身,又摸了两把湿掉的胡子,“我就是高兴,嗯,你们师徒,嗯,同心协力、同心同德、同舟共济、同床异梦……”
越说越离谱,看着对面余逢春怀疑的眼神,晏叔原手上用力,拽掉两根胡子。
“哈哈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晏叔原表面强装镇定,心里已经在计划怎么拔掉静遂的牙了。
被妖气迷惑心智后胡言乱语、大放厥词,害得自己失掉分寸,愣头愣脑地就冲到了穆神洲,在师弟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实在不可饶恕……
余逢春一挑眉,不知道在晏叔原面上看出什么,笑道:“既然师兄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赶紧去吧!”
“好嘞!”
晏叔原也不管自己都说什么屁话了,一听见糊弄过去,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余逢春仍然坐在石头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摇曳的灵草,脑子里有濒临窒息的喘息声。
0166快笑死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
笑完以后,它艰难开口:[他看起来好痛苦。]
那种有话特别想说,但是就是不能说,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憋死的痛苦憋屈感。
余逢春也有同感:“他快憋得喘不上气了。”
[所以他到底想问你什么?]0166问。
它只顾着嘲笑晏叔原的种种别扭表现了,实际上并不理解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余逢春倒是反应过来了。
“可能是静遂闻出了什么,”他说,“我们没有防备,没料到他被妖化了,之前行事略微放肆了些。”
妖兽的嗅觉极其灵敏,高阶妖兽更是可以在千里之外嗅闻到人族修士的踪迹。
静遂被妖化,嗅觉加强,说不定真能闻出他和邵逾白身上的气息交融。
静遂知道了,晏叔原就知道了。
刚才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0166似懂非懂:[所以这是好事嘛?]
“可以是。”余逢春说。
邵逾白把余逢春举得太高了,自己又匍匐得太低,以至于就算彼此说通心意,他仍然觉得自己的爱恋是余逢春的污点、是他的负担。
既然如此,余逢春就给他证明。
证明不止他一个人愿意为了这段恋情排山倒海。
“而且我还给他留了个惊喜,”余逢春小声告诉0166,“就在藏书阁里面。”
……
……
邵逾白先将一层的地板清理干净,敞开窗户通风。
修士整理藏书阁本不该如此费劲繁琐,但穆神洲上的藏书阁,里面不仅有书,还有一些余逢春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灵器法宝,
邵逾白无法压制魔气,很担心稍有不慎,魔气释放,将整个藏书阁毁掉。
因此只能一点点的慢慢来。
好消息是他并不介意,能在师尊以后长久居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对邵逾白来说很值得。
理清楚书架上书本的数量种类后,邵逾白很小心地取下最顶层摇摇欲坠的一摞书,看着书架底层弯曲变形,眉毛微皱。
最好换一套新的,他想。
书本陈旧,随便翻几页还可能会翻到自己小时候在上面随笔画下的涂鸦。
邵逾白翻过几页,在看到师尊批注后面上流露出温和笑意,本想将书本全部清理出来,却不期然在书本夹页中,发现了一张艳红色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迹娟秀纤美,还带有一股异香:「特感东君解燃眉之急,姻兰拜上。」
姻兰?
邵逾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是九界难得的姻缘夫人,极擅长占卜姻缘,还有一双灵眼,据说能看到人前世今生的姻缘红线。
师尊何时帮过她的忙?
指腹摩擦过信笺边角,邵逾白确定这封信已送来许多年。
师尊宽和,见人有难向来是仗剑相助,机缘巧合下救姻兰一命也属正常。
只是一个靠占卜姻缘看红线为生的女人,如果想报恩,会如何?
那自然是帮恩人寻一桩好姻缘了。
邵逾白捏住艳红信笺,指节用力到发白。
微风从窗边吹来,纸张微微摇晃,薄而轻,香气也散开不少,如同一缕艳色烟雾,轻柔无害。
可落在面前人眼中,这封信却是洪水恶兽转世,极其险恶可怖——
师尊看过这封信吗?
他知道自己的天赐良缘是谁吗?
他见过那个人吗?
那个人……还活着吗?
问题有一千个,没有一个让邵逾白开心。
魔尊虽没有亲眼见过姻兰的能耐,但手下魔修中也有过谈论她的人,据说十分灵验。
她占出来的红线,想必也是甜美和爱,比他与师尊更相配。
“……”
有书页翻动的声响从身后剧烈响起,天色都暗了一息,荒唐妒忌的念头疯了一样从脑海深处涌出,邵逾白眼前浮现出一层血色,体内裂缝的哭嚎声有一瞬间的寂静,仿佛它们都感受到恐惧。
他暗暗琢磨:
既然一直没有与那人相会,想必师尊也不是很在意吧?
既然如此,他动手将他杀掉,应当也不会让师尊太怨太恨……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有任何问题,邵逾白朝窗外短暂瞥了一眼,最后毫不犹豫地翻过信笺。
三列娟秀的小字,整整齐齐地写在有梅花压印的信笺背面。
第一行是师尊的生辰八字。
第二行被邵逾白选择性地快速掠过。
而第三行仅有四字批注——天作之合。
甫一看到天作之合四字,邵逾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三分,仿佛有一块尖锐锋利的石头卡在喉咙深处,刺得胸口剧痛、头脑发昏,周围事物除字迹外俱模糊不清。
也正是这阵剧痛,让邵逾白从一片妒恨中清醒过来,浑身发冷地僵立在原地。
嫉妒憎恶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干涸的滩涂,和狰狞坚硬的礁石。
明明已认定此生无憾,偏偏在看到有人与师尊是天作之合时,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