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新郎的红鞋上洒满了血。
有玩家惊叫起来,院子里也响起村民的尖叫。
鬼新郎放下手,慢慢地将脑袋转过来。
渡衡和尚跟前, 是刚刚一直在污言秽语地骂人的男村民。此时此刻他张着嘴巴,一声儿也发不出来,两腿哆嗦个不停。
鬼新郎朝他飘了过去。
村民一屁股坐到地上, 终于从喉咙里榨出一声惨叫。
“别过来!”他大叫,“关我什么事, 又不是我提议放火烧的!关我什么事!?”
“我叫你别过来,你这死聋子鬼!别过来,别过来!!”
村民连滚带爬地往后爬过去, 但鬼新郎越来越近了。村民咬咬牙,哆哆嗦嗦地脱下脚上的鞋, 骂骂咧咧地朝着鬼新郎抛过去:“**爹的, 滚远点!!”
“大爷的, 老子——……”
扔出去的鞋直直穿过鬼新郎的身体。
鬼新郎飘到了跟前, 村民立刻没了声。
他望着鬼新郎鲜红的身影,恐惧终于将身心全都占据了。村民两眼瞪得颤抖, 嘴唇哆嗦个不停,流了两行眼泪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错了好吗,你要什么我都……我……”
鬼新郎朝他伸出手。
他捧住村民的脸。村民在他惨白细长的手里猛地抖了抖,呼吸颤抖着啜泣起来,涕泪横流,再说不出一句话。
村民的脑袋被他捧起来,往上抬去。那头颅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村民终于发觉了鬼新郎的意图。
他蓦地睁大眼,张着嘴,嘴唇吓得发白,却只能发出干哑艰涩的“啊啊”声,断断续续的求饶声连不成一句话。
刹那间,血肉撕裂,人首分离。
他的脑袋也被撕裂下来。
男村民咚地倒下了身体。
鬼新郎松开手。
他手中的头颅掉在了雨里,在地上咕噜噜了一圈,像个皮球似的,滚落到血哇哇的水洼里。
头颅上的眼泪很快被雨水冲刷,村民恐惧的半张脸埋没在血水里。
鬼新郎转了转头,望向他们这群罪人玩家。只这一下,一群玩家就吓得一激灵,赶紧抱紧了彼此。
鬼新郎一动不动地望了半晌,转过了身。
他转身向院子里飘去。
一群玩家顿时愕然——鬼新郎居然没对他们动手。
院子里响起村民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求饶声更是此起彼伏。
“放过我!”不知谁在喊,“求你了,放过我……我那时候,也是为你好……啊!!”
大雨倾盆。
沈奕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
雨又下大了,温默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挪动脚步。可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也十分狼狈不堪。大雨冲刷着他,他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头发被雨淋得沉重,紧贴在脸上,往下滚滚落着水珠。
他低眸望着那院子里。
院中惨叫不断,血肉横飞的怪异声音在雨声里诡异地响。
沈奕不知道温默看见了什么,可他分明看到,那双血眸里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仿佛不甘,仿佛悲哀,又仿佛——羡慕。
沈奕竟然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羡慕。
忽然,声音消失了。
雨一下子小了下来,变回了淅沥的阴雨。
沈奕望向院子里。
院子里静的出奇。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所有人一时茫然。
满地都是血味儿。
雨水还冲刷着两具焦尸——那是刚刚和纸人一起烧起来的两个罪人玩家。黑皮衣姑娘扬灭火盆以后,他们身上的火便熄灭了。
可没有任何卵用。两个玩家一个已经被烧死,一个虽然还留了一口气,但浑身都焦黑了,挣扎着喘了会儿气,就也在这拔舌地狱里没了声息。
良久,四周都再没有声音响起。
玩家们不敢贸然开口。一群人沉默地互相抱紧很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出声:“他还没出来吗?”
这个“他”是鬼新郎。
院子里变得死寂很久了,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门来。当然,“鬼”也一样。
鬼新郎再没有从院子里出来。
“我去看看。”
沈奕走出人群,往院子里走去。
“喂!”有人良心未泯,喊了他一声,“别吧兄弟,好危险的啊!”
“没关系。”
沈奕大步朝里走去。他丝毫不担心,也不害怕,事实上他一直没觉得那鬼新郎可怕。
他只觉得他可怜。
尽管他全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赵婶儿的尸体还横在门前,沈奕跨了过去,走进院中。
脚步踏进血洼里,溅起噼啪的水声。
院中横尸遍野,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死状各异。有人人首分离,有人满身是血,有人成了一具焦尸,有人浑身惨白浮肿又肿胀。
有人已经看不清面容,但沈奕依稀辨别得出谁是谁。
村长、抱着纸人来的小芳、在这村子里照顾老太太的村妇、刚刚在路上洒了一路纸钱的村妇、把婚轿扛过来的其余三个村民,甚至同村长一同前来的两三个壮汉。
没人能逃过一劫。
沈奕站在院门的屋檐下,四周打量一圈,没有看到鬼新郎。
怪异的、死亡一般的安静,在这院中蔓延开来。
一股气息从里屋传了出来。
沈奕顿了顿,望向那屋里。
屋门前昏黄的灯光忽闪两下。大约是电路故障,它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忽闪个不停。
对了。
沈奕忽的想起来,那屋子里还有个老太太。
是那个安排他们去布置冥婚的老太太。
想着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样了,沈奕便赶忙往屋子里走去。可抬脚刚走两步,突然跟前咚地一声,温默再次从天而降,一跳跳到了他跟前。
沈奕吓了一跳。
看清是温默,他才松了口气:“是你啊……你能好好地下来吗,别每次都这么吓人。”
温默睨了他一眼,没回答,转身也向那屋子里走。
他这副冷淡模样,沈奕脑子里呆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俩好像正在闹不愉快。
温默刚刚好像还在骂他活该。
草。
沈奕撇了撇嘴,追上去:“喂!”
温默没理他,径直走进屋子里。
“温默!”沈奕追在他屁股后头,“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想干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干嘛非得气着我——温默!”
温默还是没理他,两人一前一后地迈过门槛。
温默走到屋子中央,往墙边走去,抓住了灯线。
他一扥,屋子中央便有吊灯忽闪两下,亮了起来。
搞什么,原来屋子正中央有灯的。
沈奕嘟囔着,一抬头。
屋子最里面的老太太,安安静静地盘着腿坐在床上。
她没有头。她的脖子上,空空荡荡。
她是个无头尸。
沈奕震惊得说不出话。
“喂,”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说话的人一顿,同样震惊不已起来,“你……我靠!?”
“这怎么一回事?”
沈奕回过头,就见这些罪人玩家们也进来了。
温默也回头望了眼。
“看还看不出来吗,这老太太也死了。”黄毛往四周看了看,“就是不知道脑袋滚到哪儿去了。”
“不对。”
黑皮衣姑娘出声反驳他。她走过去,凑近尸体打量了下,“血都干了,这脖子上的切面边缘都烂了。刚切下来的话是不可能会这样的,这至少死了一个礼拜了。”
此话一出,玩家们的鸡皮疙瘩蹭地起了满身。
“什么意思!?”有人说,“死了一个礼拜的话,那……那给我们的任务……谁下的!?一个死人下的吗!?”
“恐怕就是这样。”姑娘直起身说,“看来,我们都中招了。”
“给我们的冥婚任务,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根本不该找轿子,也不该找棺材和纸人,纸钱也不应该。”她说,“给我们下任务的,恐怕是那个鬼新郎。”
“他早就杀了这个婆子,然后装成婆子的模样,给我们下任务。所以,其实打一开始,我们什么都不该做。”
众人呆呆愣在原地。
颜畔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那个播报是这个意思。”
黄毛有些呆滞:“什么?”
“播报里不是说了吗,”颜畔说,“‘莫打伞,莫安息’。那不是叫我们别在这里打伞,而是叫我们别做葬礼,别让死人安息——也就是说,安排下来的这些冥婚的任务,不能做。”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我们,”有人颤抖起来,“我们……这轮游戏,完蛋了?”
游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