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前男友的孕检报告 第149节

  随行的女警察得知她怀孕,出询问室时扶了扶她,两人谈论着后续问题往外走,突然,隔壁的一件审讯室“吱呀”一声打开门,几道人影走出。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双手双脚戴着镣铐枷锁,脸色蜡黄得像枯干的老树皮,被警察压着出来,瞥见站在一旁的朱伊伊,瞬间张牙舞爪:“你这个不孝女,不养老子就算了,还送老子去坐牢,你等着,出来我一定找你算账——”
  话没说完,被警察强制堵住嘴。
  朱伊伊眼中一潭死水:“你出不来了,你这辈子都得牢底坐穿。”
  林海福最怕什么,她就故意说什么。
  男人一听果真双目赤红,浑身哆嗦,涕泗横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被警察压走,镣铐拖拽在地上摩擦出刺耳噪音,足足响了一分多钟。
  在这一分多钟的时间里,朱伊伊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朱女士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不要脸的小三;
  她整个学生时代都被人说是野种,被孤立,被嘲笑;
  哪怕是年仅二七,也被亲身父亲骚扰。
  煎熬又漫长的一切都结束了。
  造成她不幸的根源从此陨落深渊,再也不会出现了。
  公安局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布加迪。
  贺绅作风低调,开的车也多是黑色为主,这次破例新提了一辆白车,说是洗尽铅华,从头再来,朱伊伊那会儿打趣他说自己只听过火除邪祟,照这么说,不得来一辆会喷火的车,然后他就堵她的嘴,说想尝尝伶牙俐齿。
  朱伊伊走出公安局大厅时,贺绅坐在车头,侧身背对她打电话。
  “股权合同拟好了吗?”他问。
  “拟好了,总部那边的律师说不只股权,董事会也做了相应调整。贺夫人很快不会是贺氏集团最大董事。”
  “……他呢?”
  话筒对面的章特助反应了会儿,明白是指贺达荣:“贺老先生没有异议。”
  “嗯。”
  贺绅启唇说出最后决定:“新闻发布安排到明天。”
  电话挂断。
  一转身,朱伊伊就站在旁边:“什么新闻发布?”
  帖子的事给她整出心理阴影,听到类似的话就忍不住应激问两句。
  “时瞬集团从总部贺氏分离出来的事,只有内部人员知晓,这次新闻发布是要告知外界,以后时瞬集团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手机在虎口迟缓地转动一圈,他说,“还有总部贺氏股东大换血的事。”
  朱伊伊不懂其中缘由,拧着眉,心跳了跳:“……怎么回事?”
  难怪这些天贺安清都没有动静。
  贺绅默了默道:“当一个人站在塔尖,想要拉她下台的人,永远不止一个。”
  贺氏集团是家族企业,内部股东都是贺家人,贺安清这些年来才能稳稳拿捏一整个家族。她掌权,又坐稳集团第一把交椅,说话做事无人不从,贺绅执意将时瞬集团独立出来,她一个不高兴,便三番两次出手争锋相对,而贺氏总部的股东没一个人敢站出来置喙。
  像这样的事,比比皆是,自然有人不服,暗中蠢蠢欲动。
  一个家族企业,心不合,就是崩塌的开始。
  早年贺绅被定为下一任贺家接班人,贺安清培育,贺达荣扶持,委以重任,他不负众望做出一番成绩,贺家的小辈不敢跳出来指摘。
  但现在他不要那个接班位置了。
  在贺家蛰伏多年的小辈,野心如洪水翻涌,一浪接着一浪,贺安清也压不住。
  贺绅:“贺家水深火热,外面看着风光,底子都被虫蛀空了,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将时瞬独立出来,不蹚那趟浑水。”
  “舅舅呢?他不是在纽约吗?”她问,“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管吗?”
  小姑娘一连三个问题,小嘴跟连珠炮一样突突突,贺绅勾了勾唇:“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快告诉我啊!”朱伊伊急了,“不然哪天又是公司这个合约被抢,那个项目中断,你忙得到处出差,我也跟着担心。”
  “那你想想每次出问题集团受到影响了吗?”他冷不丁地问。
  朱伊伊愣住,哑了声,顺着他的话仔细回忆。
  ——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时瞬的口碑和股市像弹簧一样,不停打压打压,之后是更迅猛的涨势,比之前还要高。
  相反,一向稳如泰山的贺氏遭到反噬。
  “你……”她说了半个字就顿住。
  “贺安清被架空,舅舅并非袖手旁观,但他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动。半个月前,他来京城把股权转给我,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让我防患于未然。”
  贺绅二十一岁接管时瞬集团,这些年摸爬滚打,贺氏内部纷乱错杂的股权关系他都摸了个遍。
  先前时瞬集团遭到的重创,不过是顺着贺安清演戏。
  他无权架空贺安清,他只是在别人架空贺安清的背后,再添了把柴火。在这场商战游戏里,玩了,就要赢。
  -
  第二天,时瞬集团独立、股市飞涨以及总部贺氏股东大换血的新闻,传得沸反盈天。
  贺绅驱车回月离港时,整栋别墅空荡荡的。
  前院停了一辆加长版林肯车,管家在吩咐几个女佣人搬行李,时不时催促快些,要赶回纽约的飞机。管家一抬头,看见下车往老宅这边走的贺绅,疏淡的眉眼与贺安清有七分像,不禁想起近些时间母子相争的商战,要么是贺安清威逼利诱,要么是贺绅破局重生,与利益挂钩的任何事情都残忍且无可避免,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二少爷。”
  “夫人呢?”
  “夫人在卧室收拾资料,一会儿去机场,”管家无声叹气,“纽约那边出了大乱子,夫人很是着急。”
  “怎么现在才走?”
  按照贺安清的性子,在总部集团初现端倪就会有所动作,不会等到今天东窗事发才匆忙赶回。
  管家再三犹豫:“夫人昨天下午就要乘私人飞机出国,没想到大小姐来了趟月离港,耽搁了。”
  贺米不会轻易让贺安清出国补救,她没本事囚人,但她有的法子缠人,堵的贺安清错过已经申请好的私人飞机航线,不得不延迟回纽约。
  贺绅微微颔首,走进前厅。
  厅内没有一丝人气,鞋面踩着光洁地板上的回响,由远及近。
  坐在沙发里的女人动了动:“舍得回来了?”
  即便受挫,贺安清依然挺直腰背,穿着旗袍,戴着祖母绿的玉镯,捧着杯盏的姿势雍容温雅。
  “贺米昨天来过了?”
  “她不认我这个母亲,来月离港能做什么,你不知道?”当然是来冷嘲热讽,笑话贺安清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忙着回国逼迫贺绅联姻,却疏忽了贺家那边一群野心勃勃夺权的小辈,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活该。
  贺安清吹了吹热茶:“你今天来,也是要学她?”
  “来看看您。”
  浅浅淡淡的四个字像是一击大锤粉碎平静,贺安清强撑的冷静破了功,握住杯盏的手指猛地用力,起身,一把将热茶摔了过去:“白眼狼,贺米且不说,你是我苦心栽培几十年的儿子,到头来倒是你反咬我一口。”
  玻璃摔个粉碎时,这个坚硬如铁的女人倏地红了眼角。
  “逆子!”
  贺绅弯腰捡起破碎的杯盏,静静地盯了会儿:“妈。”
  近乎凝固氛围忽然被搅了搅,某个瞬间,像是听见了很久以前少年略带笑意地喊了一声“妈”,这个称呼消失太久太久,久到贺安清甚至记不清贺绅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叫她母亲的。
  “十七岁,您摔碎的那把枪,是我觉得我唯一活的像个人的信念。”贺绅把玩着杯盏走近,“我一直记得,一直。”
  最后两个字时仿佛咬碎了恨意。
  “三十岁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找回了那把枪,她让我重新活了过来,可是您再一次想把她摔了。”贺绅握紧掌心的残缺杯盏,刺破皮肤,溢出鲜红刺目的血,“一次又一次。”
  十七岁的少年,永远失去了那把寄托所有的枪。
  三十岁的贺绅,不可能再次失去承载一切意义的朱伊伊。
  贺安清不可置信地红着眼问:“你恨我?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恨我?”
  “是!你是我的母亲,血缘关系一辈子无法解除,只要您活着,我跟贺米都不会推辞赡养您的义务,但是——”停住,泄露出来的微末脆弱被贺绅很快收回,他将染着血的杯盏放回桌上,转身往外走,“其他的,以后就当陌路吧。”
  来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坚硬的石头好像也裂开了一条缝,贺安清突地弯了腰,苍老十岁般哑着声:“还回去吗?”
  “贺米今年在京城买了两套别墅,一套是她自己的,以后她会在京城定居,另一套送给我和伊伊做婚房。”
  贺安清闭了闭眼。
  自此再不相见。
  -
  得知贺绅去了月离港的时候,朱伊伊刚选完两张电影票。
  最近上映了几部萌犬题材的影片,有一部类似忠犬八公备受好评,凌麦在微信给朱伊伊甩来一个链接,标题是“最适合情侣/夫妻看的电影”,说昨天她姐姐姐夫看完回来直呼给力,让朱伊伊跟贺绅抽空去尝试尝试。
  仔细想来,她和贺绅一起看电影的次数不超过三根指头。
  一回看到中途临时要开会,走了;第二回 贺绅面无表情地看完,朱伊伊兴高采烈与他讨论谁是凶手时,才发现这狗男人两个小时都在想投标;第三回是在分手前的一星期,他出差回来,两人小别胜新婚,看电影时一句话没说,但一直牵着朱伊伊的手。
  这几天朱伊伊偶尔走神,想着,如果当初没有贺安清打来公寓的那通电话,没有告知贺绅联姻以及利用她的事情,他们之间最终会走向哪里,走多远……他会不会真正爱上她。
  不知道。
  没再乱想,朱伊伊手快地抢完最佳观影区的票,付款完,家里的门下一秒从外面推开。
  一晚未见的贺绅出现在眼前,今天没上班,他穿得休闲居家,拎着一盒点心站在玄关:“伯母不在家,我来陪陪你。”
  男人脸色平淡,语速温润,没什么异常。
  可朱伊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眼神来回扫视贺绅,最后定格在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明知故问:“买的什么?”
  “给你填肚子的水果蛋糕。”
  她“噢”了声,作势要去接,又蓦地转了个弯,一把扯出男人藏在衣服内的手,掌心包了一层白色纱布,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朱伊伊眼睫颤了下:“怎么弄伤的?”
  小姑娘的敏锐度超出贺绅预料,他稍怔,淡笑着回:“刚从老宅出来,跟贺安清见了一面,我有些失态,不小心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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