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往年京里没有准确的计时器,明明辰时开考,好多人寅时就在考场外蹲着了。
  初春的天,汴京又隶属北方,城外好些地方积雪还没有化,还是有点冷的。
  徐鹿鸣真怕这些学子在考场外吹两个时辰的冷风,人还没进考场,就已经烧了起来。
  今年有座钟和钟楼,准点计时,徐鹿鸣料想他们再想早点来也不至于寅时就来蹲点吧。
  但他想错了,他们卯时五刻到的,已经够早了,但考院外乌泱泱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堵着他们的马车都过不去。
  徐鹿鸣下了马车吃惊道:“这些人晚上不用睡觉吗?休息不好能考好吗!”
  徐善学认同地从马车里走出来,会试跟秋闱一样,要考九天三场,这期间吃住都在考场里,要没有个好体魄,如何坚持得下来。
  为了应对今儿的考试,他昨儿下午就在房间歇息,一直歇息到现在,这会子叫他睡,他也睡不着了,肯定能以一个更好的精神面对考试。
  这些人昨儿就没睡好,进了考场那逼仄的环境,想睡没得睡,还得做题,如何忍受得了。
  杨秀莲道:“管人家如何,我们只管把自个的事情做好就成。”
  这几天为了大儿子的科举,杨秀莲没少找人打听,毕竟她大儿子是举人,小儿子又是皇城史,她们居住的那条巷子,也不是达官显贵惯住之地,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卖她个面子的。
  与她讲了不少科举的腌臜事。
  比如,某某学子嫉妒某某学子的才华,故意与这个学子结交成好友,等他们进考场的时候就在这学子的饭食里下泻药,让这个学子在考试的时候,上吐下泻,完不成考卷。
  再比如,某某学子在考场里跟隔壁号舍的学子起了冲突,隔壁号舍的学子心生恨意,故意趁交卷的时候,把墨汁泼在这学子的考卷上。
  杨秀莲听多了这样的事迹,看外头的学子每个都有点不怀好意,再三对徐善学交代:“进了考场,一定要看好自己的物什,别人好心给你的吃食切记别吃,只管考自己的,考完了一定要护好考卷。”
  这些话徐善学在家里都听了千百遍了,这会儿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但还是颔首应着:“好,娘,我都记着了。”
  姜辛夷虽然觉得杨秀莲的担心有点过了头,但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对徐善学道:“大哥,我在你的考篮里放了不少的药丸与药水,你若是有任何不适,一定要按时服药。”
  这些药丸与药水都是他用灵泉水做的,见效快,遇到紧急情况,也能缓解一二。
  徐善学笑着谢道:“有劳木兰了。”
  一家人要来送徐善学开考,送完他,正好转道去送徐鸿雁上去,绵绵小朋友一大早就被两个爹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这会儿窝在姜辛夷怀里虽然有点困,但打了几个哈欠后,人也跟着精神了,说起在家学的祝福词:“祝大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徐善学笑得愈发和善了,给她行了个礼:“那伯伯就承绵绵吉言了。”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辰时就快到了,方才还乱糟糟的考院门口,一下变得井然有序,所有学子排队依次进入考场。
  徐善学也要提着考篮去排队了,他回身看了眼身旁的苏羡安,苏羡安给他整理了一下坐马车坐得有点褶皱的衣服,朝他笑得灿烂:“你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很厉害了,这次不管中不中,总归是一次尝试,我在家里等着你。”
  “好。”徐善学弯眉笑了笑。
  在外头做不了什么,他温柔地抚了抚苏羡安的头发,便提着考篮跟其他人一块去排队了。
  徐鹿鸣他们等到徐善学彻底进了考场,见不到了,这才一个个钻进马车打道回府。
  把绵绵送去吕家族学,与姜辛夷分开,徐鹿鸣打算走着去公房处理公务,还没行上几步,路过一个巷子口,一只大手就把他抓了进去。
  徐鹿鸣反手就把人给擒住,要将他的脸掰过来瞧,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城里就敢劫持朝廷命官。
  “哎哟,疼疼疼。”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鹿鸣正好把人的脸掰了过来,瞧见是经常与他联系的那个御史台之人,松开手问道:“怎么是你,大白天的,你在街上抓我做什么?”
  范长海揉了揉被徐鹿鸣抓疼的胳膊,吐槽道:“徐皇城史不愧是武将出身,这手劲儿就是大。”
  吐槽完,他又一脸苦相道:“我不来抓你不行啊,这春闱都开始了,案子还没有动静,衙门和吏部的人都快急疯了。”
  徐鹿鸣知这脖子拖得有些久了,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那你也不该在大街上抓我啊。”
  范长海揉完自己的胳膊,还扯开衣裳瞧瞧,见里头的皮肤都有青了,面色更苦了:“不是你说,找你要绝对保密吗?”
  徐鹿鸣想起来了,他不想让外头人知晓他们皇城司在查卖官鬻爵案,再三叮嘱御史台的人不许泄密,最好他们之间不要有任何来往。
  上次之后,御史台的人果然没有来找他了,现在找来怕也是实在等不及了。
  果不其然,范长海整理好衣裳,下一句便是:“你这边到底查到消息没,再查不到,我们整个御史台的人都要吃挂落了。”
  徐鹿鸣不慌不忙道:“急什么,该有消息的时候自然就有消息了。”
  范长海在原地转了几圈:“我的大哥耶,这事儿不是你负责你当然不急了,你知晓陛下每天都怎么骂我们吗,说我们酒囊饭袋,还说再查不到,就考虑把御史台给撤了,由大理寺卿全权处理……”
  徐鹿鸣见他一副急得都快哭出来的模样,于心不忍,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御史台的人集结人手与我走一趟。”
  这下轮到范长海愣住了,他诧异中又带着点惊喜地道:“案子今天晚上就能水落石出?”
  徐鹿鸣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我今天晚上确实会收到一点消息。”
  范长海喜道:“有点消息也成啊。”
  有点消息也比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好,何况他们御史台本就是负责查案的,有点消息,只要不叫线索断了,顺藤摸瓜也能摸出不少东西。
  徐鹿鸣见他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这点消息也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到的,若是这次线索再断了,我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你们御史台能保证今晚的行动完全不走漏风声吗?”
  上次就是因为他们御史台打草惊蛇才让线索全断了,徐鹿鸣怀疑这伙人能把这买卖做这么大,保不齐御史台里也有他们的人。
  这再让人给通风报信了,这些日子的忙碌,可不就白折腾了。
  范长海听徐鹿鸣如此一说,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认真思考起这事儿。
  御史台要行动,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衙门里的人,衙门里人多嘴杂的,叫一人知晓了,就有无数个人知晓。
  与其又走漏风声,还不如换个衙门,别的衙门做事,御史台的人总不能通风报信了吧。
  想清楚这点,范长海与徐鹿鸣商量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今晚就我一人行动,人就借你们皇城司的人,我就不信这样还有人通风报信。”
  徐鹿鸣点头:“行,不过你别现在去说,等到入夜了,再去找皇城司值夜的人。”
  御史台的人负责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的背后主谋肯定都把这些个查案的人盯得死死的,稍有个风吹草动肯定要留意。
  范长海这个时候去找皇城司必定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徐鹿鸣可不想他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这样没了。
  范长海连连点头。
  心道:不怪徐鹿鸣年纪轻轻就能爬上皇城史的位置,就他这份细致细心,这要是官儿升得不快,那才有鬼了呢。
  “……”
  考场。
  一众学子入了场,各自寻到各自的位置,吕尚良敲了敲锣,让人把考卷发了下去。
  这些题是他在家各种冥思苦想出来的,也不知晓对这些学子来说难不难。
  怕泄题,他也不敢拿给旁人观摩。
  倒是为了检验题的难度,他曾出了一题拿给他的二儿子吕宗昊看了一眼,想看看他会不会做。
  结果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看了一眼就问:“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这里一句那里一句的,哪个没读过书的写出来的。”
  吕宗良那个气啊,还说别人没读过书,他看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指望这个二儿子有出息是不太可能了。
  好在老妻最近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虽说那女子是二嫁之身,家里门第也不高,可是她能拿捏住二儿子。
  最近因为这事儿,一向只会招猫逗狗的吕宗昊都安分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闯祸的消息了。
  吕尚良觉得,只要能让他儿子安分守己一点,门第低一点就低一点吧,妻贤旺三代,二儿子这一代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他的病能治好,能给他诞下一两个孙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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