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庭院中,雪狼趴在水池边小憩,银蟒依旧盘绕在屋顶。雪豹和狮鹫精力充沛,它们缠斗起一起,抱团抓挠撕咬,默契地压低嗓门,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吵醒睡眠中的雪狼,后果极其严重,教训惨痛异常。
  为免再遭遇一次,它们打得羽毛乱飞,全身炸毛,也坚决闭紧嘴巴。
  如果不小心忘记,还会互相捂嘴。
  荆棘女仆有幸目睹,当做笑话讲给岑青。
  岑青多日埋首政务,忙得头晕眼花,做梦都是文件和数字。难得听到一件乐事,隔日就兴致勃勃走上露台,居高临下眺望中庭,果然见到有趣一幕,精神都放松许多。
  整整一天,雪豹和狮鹫都在打架。
  荆棘女仆没有阻止他们,雪妖想阻止,还出面拦住:“它们伤不到彼此,陛下感到疲惫时,还能看它们逗趣。”
  雪妖恍然大悟。
  他们不再拦着两个小家伙打架,偶尔还会出面拱火,让它们打得更激烈一些。
  好在雪豹和狮鹫都有分寸,撕咬得再厉害,也不会朝致命处下手。通过连续搏斗,磨炼自身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一种收获。
  乌鸦飞向二楼露台,骨鸟紧随其后。
  “嘎!”
  鸟群落在栏杆上,粗噶的叫声传入室内。
  岑青不在寝殿,鸢尾寻声走进露台,看到绑着信件的乌鸦和骨鸟,熟练地解开卷轴,摞起抱在怀里。
  “和我来,给你们准备食物和水。”女说道。
  骨鸟无需进食,归根结底,它们就是一群骨头。
  乌鸦是血肉之躯,长途跋涉会感到疲惫,需要补充玉米粒、鲜肉和清水。
  鸢尾转身走出房间,带着岑青交代的宝箱,以及信鸟送来的卷轴。
  两只乌鸦飞在她身后,骨鸟则被留在露台上。它们可以保持同样的姿势,长时间一动不动。
  走廊内光线明亮。
  水晶灯炫发光彩,地面和墙壁流动光影。
  浮雕壁画陡然鲜活,花卉绚烂绽放,人像和异兽栩栩如生,随时要挣脱束缚走入现实世界。
  鸢尾一路走来,迎面遇上卷丹和几名雪妖。
  两名女仆短暂交谈,卷丹打了个手势,示意乌鸦跟上自己。鸢尾与她擦肩而过,又越过几名雪妖,径直走向王后的会客室。
  鎏金房门半敞,岑青接见黑暗神的祭司泰温。
  岑青读过海量典籍,有血族的藏书,也有巫灵王宫中的文献。
  他对祭司的了解全部来自文字,而且来源多样,包括战争记录、辞藻华丽的诗歌、不同种族的奇闻异事,内容新奇迷幻,简直像童话故事。
  泰温是他见到的第一名祭司。
  在现实中,而且是活着的。
  “很高兴见到你,泰温祭司。”
  “我的荣幸,陛下。”
  萨缪尔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岑青对泰温并无恶感,当然也没有更多好感,纯粹的淡漠,就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鸢尾走进房间时,两人坐在桌旁,面前各有一杯饮料,还有精致的糕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彼此间的话题围绕荒域,充满神秘的森林和那棵发疯的金木。
  “我是否可以这样想,你认识那棵金木,也很熟悉那座森林,泰温祭司?”岑青摇晃着高脚杯,相隔桌面,双眼直视泰温。
  “我不否认,我的确认识荒域森林的心木。在它还是一棵小树时起,我就见过他,多次与他交谈。”泰温痛快承认,讲述他和心木相识的过往,“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如今它已经死去,岁月会湮灭一切。”
  “萨缪尔长老告诉我,你此行专为见我?”岑青突然改变话题,思维十分跳跃。如果对他怀抱恶意,很容易在这时泄露端倪。
  “是的,陛下。”泰温点点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为什么?”
  “我是黑暗神的祭司,在迁居风谷之前,我生活在金岩城,两度主持血族之王的加冕典礼,为两任君王戴上王冠。”泰温语气平淡,话中透出的信息非比寻常,“我有责任,也必须来见你。”
  “责任?”
  “是的。”泰温颔首,沉声说道,“我接到神谕,血王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神谕?”岑青放下高脚杯,凝视对面的老者,瞳孔幽深,眼底浮现一抹暗色。
  第88章
  “荒域,矗立万年的森林,血族宫殿,空置的王座,以及站在王座前的身影。”泰温肃然神情,向岑青讲述他接受的神谕。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他送走造访小屋的精灵,凌乱的画面猝然闯入他的大脑,走马灯般闪过,既清晰又模糊。
  他看到荒域森林,发疯的金木,神秘的地下宫殿,血族历代先王的雕像。
  画面在光中扭曲,先王们俯瞰大地,头顶是无穷的黑暗。
  空置的血色王座,狮鹫在苏醒,于长久岁月后破壳而出。
  王族之剑流淌血光,王冠重现,血王座即将迎来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高挑,纤细,夜色一般的头发,还有漆黑的眼睛,契合黑暗,在黑暗神的祝福中诞生。
  “那就是你,陛下。”泰温总结说道。
  “黑暗神的祝福?”岑青玩味开口,声音中透出讽意,“泰温祭司,你不了解我的经历,否则不会这样定论。”
  “陛下,这是神谕,黑暗神给予的启示。”泰温声音坚定,看向走入室内的荆棘女仆,目光锁定她手中的宝箱。
  短暂停顿之后,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黑发血族的起源不在金岩城,而在荒域。广袤的森林深处座落着最初的宫殿,由您的祖先建造,金木世代守护。”
  “我祖先的宫殿?”岑青眼神微动,终于生出几分兴趣。
  “没错。”泰温点点头,“我确信您造访过这座建筑,应该看到宝座上的雕像。他们是历代先王,拥有和您一样的头发和眼睛。”
  “他们长眠在金岩城,王族墓窖就在城堡地下。”岑青说道。
  “埋葬的都是空棺,他们并不在那。”泰温摇摇头,身体略微前倾,道出只有祭司知道的秘密,“大限将至时,血族的君王会独自离开王城,进入荒域深处,留下他们的王冠和佩剑,等待继承者到来。”
  泰温道出血族秘闻,话中提到岑青的母亲。
  “你的母亲朱殷,她曾深入荒域森林。很可惜,她没能战胜金木,未能取回血族王冠和王者之剑。至于戈罗德,他阴谋夺取金岩城,自封统治者,从未接受黑暗神的祭祀加冕,是不折不扣的篡位者。”泰温语气平和,出口的话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戈罗德的统治。
  “他连摄政的资格都不具备。”
  “篡位者,叛乱者,窃贼,这些称呼都很适合他。”
  这番话直白得令人惊讶。
  岑青却没有被冲昏头,他严肃表情,手指交握搭在腿上,漆黑的眼睛凝视泰温,沉声道:“泰温祭司,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听出泰温轻蔑戈罗德,对他不屑一顾。提到他的母亲时,评价趋向中性,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评估,分明是在判断。
  他在话中强调“祭司的加冕”,仿佛这样才能获得黑暗神的承认。
  岑青确认不是自己多心。
  君权,神权。
  黑暗神的祭司,压制王权的代理人?
  岑青目光变冷,态度也愈发冷淡。显而易见的变化,室内的气氛随之凝固。
  “你在试探我,泰温祭司。你以高位的眼光审视我,无论你伪装得多么巧妙,傲慢的本质无从遮掩。”岑青抬起右手,示意荆棘女仆放下宝箱,“坦白讲,这是一种冒犯。”
  修长的手指划过宝箱,箱盖被揭开。
  岑青转动箱身,将敞开的宝箱正对泰温,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
  一顶镶嵌血色宝石的王冠,做工精美,熔铸金属的技巧早已失传。王冠旁横放一柄宝剑,剑鞘华丽,剑身是血一般的颜色。
  “无妨告诉你,泰温祭司,我敬仰黑暗,但不会盲从,我更愿意相信自己。”岑青轻敲宝箱边缘,白皙的指尖叩击乌木,色彩对比极具冲击性,轻易刺痛双眼。
  “我不需要任何人评判,也无需任何人赋予我权柄和佩戴王冠的资格。”他一字一句说着,双眸深处酝酿黑暗,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憎恨,复仇,血债血偿,将篡位者踩于脚下,我只会依靠我的双手,而非虚无缥缈的祈求。”
  他停止敲击,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泰温:“至于你,泰温祭司,我欢迎你造访暴风城,以雪域王后的身份,仅此而已。”
  泰温静静看着他,未因他的话恼怒,反而充满激赏:“你不会向我释放更多善意,对吗?”
  “是的。”岑青的回答干脆利落。
  黑暗的种族,黑暗的祭司。
  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注定他们警惕彼此,甚至成为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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