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陈子元顿了顿,“殿下当年陷在秦善掌中难以脱身,恰恰这位小羌君对他有些心思,殿下就自个搭上了他。贺兰夙愿得偿,对殿下魂牵梦萦,自然说什么都言听计从。殿下稍微落了点泪,羌君就自己去求秦善,接殿下去羌地修养。其实治腿只是个抽身的藉口,但羌地是用蛊的老家,还真把殿下的双腿给接好了。”
  褚玉照说:“听着他对殿下倒还算尊重。”
  “尊重?”陈子元嗤笑一声,“你知道他把殿下安置在何处?”
  “何处?”
  “他的后宫。”
  褚玉照轻轻吸一口气。
  陈子元目含痛色,哑声说:“他还修了彤史,公然……召幸殿下。你知道当时人都怎么说?说南秦少公若是个女人,早他妈揣上贺兰的种了!他也是个好玩花的……那些药他也不是没用过……我跟殿下去的羌地,我他妈就在外头听着!殿下现在不想杀他,估计觉得是自己选的路,没必要罢了。”
  他又叹口气:“你明白殿下为什么不肯叫姓萧的知道了吧。碰过殿下的,除非殿下自己喜欢,其他的,萧重光不得一刀一刀剐干净喽!这还是没名没分呢。”
  褚玉照冷声道:“那他也是越俎代庖。”
  “殿下不肯答应他,却又肯叫他这么越俎代庖。”陈子元颇为惆怅,“虽然我也不愿意承认,但我瞧着,殿下只怕也坚守不久了。你也别成天和萧六横眉立目的,到时候他俩真好了,你就里外不是人。这苦我在长安可吃够了。”
  陈子元望天叹道:“克死红鸾星只招男桃花,你说咱殿下是个什么命啊?”
  褚玉照握紧剑柄,长久不语。
  ***
  秦灼今日没干别的,一直在算账。他推了柳州政务,萧恒便将两州财务托给他管,这一托便有托底的架势,非绝对信任而不能。
  转眼到了天黑,堪堪把粮仓出入勘合好。阿双来催用晚饭,秦灼便问:“将军回来了么?”
  阿双摇摇头,“不若殿下先用饭,妾给将军留下一些。”
  就算阿芙蓉买卖有了线索,今日也不会打草惊蛇,至多套个话热络热络,如何也该回来了。
  秦灼看了眼天色,道:“给我盛碗粥吧。”
  账簿一瞧就到中夜,秦灼合衣从内室罗汉床上睡下,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便觉得有人进了屋。
  外头已是晨光熹微,内室垂一道纱帘分隔,萧恒果然坐在帘外,从阿双手里接过碗粥。他行走素无脚步声,秦灼也不知怎么发觉了他,便揭了盖身的外袍坐起,叫道:“将军。”
  萧恒不料惊醒他,忙道:“你接着睡,我这就走。”
  秦灼已披衣打帘走出来,道:“已然醒了,说会话。”
  他如今人刚清醒,说话还带点鼻音,那枕头是绣花缎面,从脸上留了印子,倒像女子的淡淡妆靥,又没束髻,鸦青头发披了一身。萧恒没见过他的睡态,甫一见忙别开视线,只管吃粥。
  秦灼从他对面坐下,道:“阿双再贴个饼子来。”
  阿双掩门下去,秦灼瞧他,“怎么才回来。”
  这句话的嗔怪之意有些过了,萧恒却未察觉般,只答:“混进去瞧了瞧。”
  “听说是笔大买卖。”
  萧恒道:“是,他们领头的叫卓凤雄,人人称一声阿郎。是个重要人物,我们是生脸,没给引见。卓凤雄手下常年做阿芙蓉买卖,算是柳州的老主顾,这次暗中潜入潮州,只怕是要打探我们的动向,再决定怎么下手。”
  秦灼问:“你想怎么办?”
  “一网打尽。”萧恒顿了顿,“这位卓阿郎,只怕也是影子的人。”
  第269章 三十七调虎
  秦灼先去洗漱,萧恒也坐着等他,阿双便再去添置早点,叫他俩一块吃了。秦灼刚梳好头,陈子元已经匆匆来报:“殿下,外头有递帖子的。”
  秦灼打帘出来丢开梳子,问:“什么人?”
  陈子元揭帖一瞧,“卓凤雄。”
  秦灼与萧恒对视一眼。昨日萧恒未得见他的庐山面目,今天他却登门来找秦灼。
  萧恒道:“柳州政务虽交给我,对外仍是你在料理,如今他来,估计是那几百亩罂粟田的事。”
  秦灼问:“只怕他手下有见过你的人,你要不要避一避?”
  “无妨,我昨天做了伪装。”萧恒略一沉吟,“把梅子叫进来。”
  卓凤雄若是影子,手下人多半是青泥,梅道然在场,若有变故也能控住局面。
  卓凤雄进屋时秦灼仍坐在桌边,桌上膳点热气腾腾,萧恒已吃完饼,正端碗喝胡辣汤。他不用勺,竟也没出半分动静。
  秦灼那边是一碗醪糟圆子,见人进来,笑道:“请卓郎坐,不知有没有用过朝食,不如一块?”
  吃着饭见客,摆明不把人放在眼里,卓凤雄却不以为忤,从堂间椅子里坐下,道:“在下吃过了,初来乍到,按着规矩,先来拜会少公。”
  众人称卓凤雄为“阿郎”,秦灼本以为是个高大男人,却见一个阴柔少年,穿一件石青镶金的对襟胡服,手持一柄象牙摺扇,两眼笑盈盈,同他实际身份大相迳庭。
  他往萧恒那边一瞧,笑道:“哟,这位便是萧将军吧。在下本想孝敬少公几个服侍洒扫的,如今萧将军在,我那几个丫头更是搬不上台面的粗笨东西。待我寻罗几个美貌少年,再献给少公不迟。”
  他话里话外意有所指,秦灼舀了粒圆子,笑对卓凤雄道:“难道卓郎清晨拜访,只为探看我屋里事吗?”
  卓凤雄笑道:“哪里,在下前来,是为示诚。”
  “我却没瞧出来。”
  卓凤雄敲了敲象牙扇,几个小厮便抬了几口箱子上来,卓凤雄道:“都是些家乡土货,望请少公笑纳。还有些分给府内哥哥姐姐们的东西,也都在外头了。”
  又有小厮捧上一只宝盒,卓凤雄放在案头,道:“这可是专门孝敬少公的好东西,虽比不上仙丹金贵,却也差不多了。”
  秦灼含笑道:“卓郎客气,如此破费,不知所为何事?”
  卓凤雄道:“自然还是那五百亩罂粟田的事。听闻少公前几个月下了禁令,要断了我们吃饭的路子,今日登门造访,就是给少公看个诚意,望乞宽限几日。”
  “若是宽限不了呢?”
  卓凤雄笑吟吟道:“少公何必言之过早。这些东西又不是少公的产业,卖给我也没什么损失,和气生财嘛。”
  秦灼点点头,“卓郎也说到了,这并不是我的产业,你来求我,是求错了人。”
  卓凤雄笑道:“少公如今是柳州的当家,只需高抬贵手。具体怎么来,那就全看在下的本事。”
  一席话毕,秦灼也没应承下什么,卓凤雄留了大几口箱子,显然也不觉得空投了钱财。
  待卓凤雄远出门去,秦灼才对萧恒道:“挺会做样。只怕早就知道是你拿着柳州,所以来拜会我,实际来刺探你。”
  他想了想又问:“他的确是影子的人?”
  萧恒道:“跟他进来的那几个小厮,身形步法,应当是青泥。”
  他看了眼梅道然,梅道然也点点头。
  秦灼蹙眉,“既如此,卓凤雄也该知道你是影子出身,这样公然带人过来,就不怕叫你瞧出马脚?”
  萧恒没说话,显然也没有想通。
  梅道然问:“他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置?”
  秦灼道:“收下。”
  “收下?”
  秦灼微笑道:“不只要收下,还要大张旗鼓地收下。叫众人都知道,卓凤雄来走我的门路,走通了。”
  他将卓凤雄放下的那只宝盒转到手边,拨开锁扣,只见里头是一枚乌黑丸药。
  秦灼脸色一变,还未开口,萧恒已手臂一挥,将那盒子砰地盖上。他习惯性使用右臂,多少失了力道,抬手竟将那盒子掼在地上。
  一声巨响里,宝盒四分五裂,那丸药也骨碌碌滚远了。
  秦灼未料萧恒当即发作,再看他,他正面色阴沉,气息也微微不稳。
  千言万语在胸,最终秦灼只叹得一口气,捏了捏他手臂,自己拿了块手巾将那药丸包起来。
  阿双听得动静,忙收拾了裙子要帮忙,秦灼叫住她:“你别碰。”
  阿双哪见过他们这等阵仗,问:“这是什么东西?”
  秦灼一时未答,阿双便知不是善物,正要含糊过去。秦灼已起身,连手巾带丸药的丢在盂里,道:“西南有种秘药,以阿芙蓉做引,哪怕性冷如冰,用之亦能□□,常作榻上催情之用。”
  阿双大吃一惊,不敢说话。
  萧恒和梅道然精于用毒,得知此物也是常理,但秦灼又如何知晓?
  秦灼道:“阿双下去吧,蓝衣也一块。”
  梅道然瞧瞧他俩,给阿双打了眼色关门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萧恒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秦灼也从原处坐下,轻轻道:“我没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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