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68节

  桃子哽咽了一声,而后又破泣转笑。
  她说,“你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再受伤了。”
  -
  次日,薛含桃早早就醒来了。
  她精神十足地催促着崔世子也起身,看了一眼陶碗中的桃核后,便推开了房门。
  一股冷风吹进来,女子的脸颊染上了一点凉意。
  薛含桃愣了一下,抬起头,天空阴沉沉的,飘下了雪花。
  第69章 薛含桃被吓傻了。
  时隔两个多月,都城终于下雪了。
  在孙医圣决定为世子治疗身体的第一天,薛含桃感受到了命运的恶意。
  “瑞雪兆丰年,下雪不会出现旱情,嗯,这一定是上天赐给世子的好兆头。”她看着一朵雪花在自己的手心融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扬起笑容。
  从偏房将大黑狗叫醒,她拿着木梳给阿凶梳毛,一遍两遍,梳了三遍,只有一点脱落的黑毛。剩下的毛发浓密顺滑,一眼望去,好似是纯黑色的锦缎,现在,很少有人会说它的毛发杂乱了。
  大黑狗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梳毛的过程中十分安静,只是用舌头舔她的手背。
  最灰暗绝望的时日已经过去,不过是下雪而已,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
  薛含桃勉强说服了自己,带着阿凶回了正房,她关上房门,刚扭过头,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静立在窗边。
  他的侧脸平静,有白色的雪花随风飘进来,落在他的玄色寝衣上,仿佛一卷寂冷的水墨画。
  薛含桃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她想,世子可不可以不要再吐血,再昏迷。如果天上的神明能够听见,她愿意替他承受……
  崔伯翀发现她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她的小脸比雪花还要白,只眼睛一圈红通通的,快要哭出来。
  “傻桃子,站在那里不动,等你的桃核死掉?”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崔伯翀反而轻轻笑了起来,挑眉说她的桃核快被冻死了。
  被风雪光顾过的桃核发芽的机会几乎没有,更遑论长成一棵桃树。
  “陶碗,不见了。”他的笑声将薛含桃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她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了窗台。
  那里除了一盏美丽的桃花灯,什么都没有。
  薛含桃呆住,嘴巴微微张着。
  “呜!“好在房中还有嗅觉灵敏的大黑狗,它知道主人着急自己的陶碗,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那里是靠近炭盆的书案,笔架的旁边就有一只盛着温水的陶碗。
  “啧,多管闲事。”崔伯翀淡淡瞥了一眼邀功的大黑狗,命令它坐在书案的桌脚不许动。
  可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一个瘦小的身躯冲过来为他挡住了飘进来的风雪。
  “……比起桃核,我更想要世子不受冻。”她一脸认真和他说,然后用力地将房间的窗户关起来。
  风雪被阻隔在外,崔伯翀眸光微动,没有说话,而是单手将她抱去了净室。
  温热的水汽充满了不大的房间,他抵着额头看向满脸惊慌的薛含桃,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并不是脆弱的瓷人。
  “你应该感到高兴,在这场雪到来之前你就救了我,接下来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坦途,明白么?”
  “我救不了世子,能救世子的人是孙医圣。”
  暖意融融的水汽很快就将薛含桃身上残留的寒冷驱赶出去,她喘着气小声辩解。
  同时为了强调对孙医圣的尊重,她偷偷地和崔伯翀说,等一会儿她就在房间里面为孙医圣立下长生牌位。
  “把医圣大人当作神明来供奉,肯定有用。世子,你千万千万要听他的话。不要再受伤,静心修养身体,否则便前功尽弃了。”
  一颗桃子喋喋不休,啰里啰嗦,讲了一遍又一遍,她绷着的身体和仓皇的眼神表现出她内心的紧张与害怕。
  崔伯翀摸了摸她的脸颊,她便像是得到了安慰,拼命地往他的怀中拱去,闷闷地说,她只是太担心了。
  “不需要担心,我说过你的余生只需要信仰我一个人,你的祈求我都会答应。”
  他垂眸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低声喟叹,这一刻,身体的空洞仿佛被彻底补足,对,就是这颗桃子,她就是自己缺失的一部分。
  崔伯翀想,她必须一辈子待在他的手心。
  永远放不开了。
  -
  这场雪从清晨开始,毫无停歇的架势,白茫茫的一片,将视野所及的每个地方都遮住。
  好在方振早早就命人将积雪清理干净,燃起了无烟的炭火,屋中的温度和春夏之时相差无几。
  孙医圣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穿着一件衣袍都觉得热,他笑呵呵地让人撤下两个炭盆。
  房间轻微地变动了一番后,他才看向崔世子,说可以开始了。
  屋中,薛含桃屏紧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医圣的每一个动作,看他将紫昙从玉盒中取出来烘干磨碎放到药罐中熬煮,看他拿出几寸长的金针在火上一遍遍燎烤,看他又用浸了酒水的布巾擦过锋利的匕首……这是要重新割开世子心口的伤疤吗?
  她呆呆地咬着嘴唇,不敢想象到底会有多痛。
  “带她去外面待着。”崔伯翀一手解开衣襟,瞥见她唇瓣上咬出的牙印,沉声对着方振吩咐。
  这个她,自然只指一个人。
  薛含桃小小地摇头,不愿意和方振离开这里,她要陪着世子。
  可是她尚未开口说出的决心被湮没在一句话一个眼神中。
  “乖桃子,听话。”坐在榻上的男人衣襟半敞,眼中闪过的暗光告诉她,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狰狞又狼狈的模样。
  “在外面念书给我听。”
  “……好。”
  薛含桃往后退了两步,故作轻松地扭过头,走到了屏风外面。
  雪依旧在下着,方振为她寻来了一本游记,是之前他在书房中未曾念完的那本。
  她双手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随着鼻尖萦绕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她的语调也越来越轻。
  刀刃似乎在划开一个人的躯体,薛含桃念完了一页,舔了舔唇瓣的伤口,含着一点刺痛继续念下去。
  少女的声音不快不慢,隐隐约约像是从天边传来。
  老老实实的,不去看,不去闻,不去听,她的世界只剩下了一本书,不知疲倦地念着。
  一遍终了,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没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又从第一页重新开始念。可是这一页没能到最后,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嗤笑着说桃子是不是偷懒了,明明书中有一个夔字,她怎么没念。
  “该罚。”
  蓦地,薛含桃手中的书掉落下去,屋外的雪花明明越来越密,此时她的眼前却是晴空万里。
  “因为我…我不认识它,等着世子教我。”
  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又哭又笑着跑了进去,迎接到来的希望。
  而在孙医圣和方振的眼中,她像一头山间的小鹿,兴冲冲地奔向春暖花开。
  -
  雪下的第二天,崔伯翀大多数时间在沉睡,他的身体拖了太久,要想彻底恢复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据孙医圣说,他现在虽然祛除了残毒,但心脉还很脆弱,需要细心呵护。
  是以,苦涩的汤药还得一碗一碗地往下灌,不但如此,胸口重新割开的伤口也要按时换药。
  很难熬。
  但崔伯翀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他的桃子,她小心翼翼地挨着他的手臂,一刻都不离开,像是守护自己的珍宝。
  她陪着他喝药换药,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笨拙地将汤匙放在他的唇边,哄着他的语气又软又甜。
  而到了夜里无人的时候,她红着脸颊拿浸了温水的布巾为他擦拭身体,又害羞又勇敢。
  就这样,崔伯翀饶有兴致地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天,居然心中还生出了一点儿怀念。
  雪下的第三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清醒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时的桃子宛如喝了大补汤,一双眼睛更加明亮。
  她开始叽叽喳喳地和他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比如方振买了许多农户家中的活羊和活猪。
  “我们这里有炭火,可以让猪羊取暖,他们若是不卖,猪羊便会冻死,吃掉又太可惜,不如谷麦划算。”
  “世子,羊肉做披霞供真好吃,孙医圣和孙大夫那里一天就吃掉了半只羊。幸亏我让方大哥多买些羊。”
  “果儿姐姐闲着无事,将那些羊看的可紧了,她说有一只最肥美的公羊差一点就被西跨院的人夺走。阿凶帮忙将那只羊赶了回来,羊排骨就给它炖着吃了。”
  崔伯翀捉着她的一只手,从指节漫不经心地揉到手心,听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掀开薄唇,问她一两句话。
  有没有和人起冲突?
  他睡着的时候害怕不害怕?
  陶碗中的桃核有变化了没有?
  薛含桃朝倚在榻上的他摇头,弯着唇,一一回答。
  “没有起冲突,西跨院的人知道自己不如罗护卫功夫厉害,不敢的。”
  “我守着世子,能听到世子的心跳声,一点不害怕。”
  “外面在下雪,桃核肯定是觉得冷,所以不愿意发芽。”
  每次她的话音落下,崔伯翀盯着她翘起来的唇角,总忍不住俯身,让她靠近一些。
  薛含桃很乖觉,老实地凑上前让他亲自己,眼中的明媚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消失过。
  ……
  这场雪一直下了七天,第七天的时候,崔伯翀的伤口初步愈合,终于能够下榻走动。
  只是按照孙医圣的嘱咐,他每日的汤药仍旧不能停,晨起一次的金针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太子的承储大典也定了下来,就在后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