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53节
沉入了梦乡之后,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伤心与焦躁。
“想要世子活着啊。”
看到她可怜蹙起的眉尖,崔伯翀恢复了面无表情,良久,他啧了一声,掏出了一颗腥苦的药丸吞下。
看来还是得让方振回府,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汤只有他分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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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速度要更快一些,第二天的黄昏,薛含桃就望见了城门。
巍峨高大的模样和她离开回望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那个守城的官兵她也还记得。
“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她抱着崔世子的手臂嘀嘀咕咕,一旁趴着睡觉的大黑狗耳朵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若想知道,可以试一试。”崔伯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普通的官兵,在接近他的时候令马车停下转道。
“不了不了,我只是随口说一说。”薛含桃观察过进出城的情况,凡是平民百姓都逃不过一遍检查,但如世子这般的身份,通常只是由护卫说一声就可以通行,官兵并不会亲自检查。
可看世子的举动明明是排在了平民百姓那一列。
“按照大周律例,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无论官职高低有无爵位,进城出城的步骤没有区别,必须要接受检查。”崔伯翀漫不经心地同她解释城律,眉宇间闪过几分冷冽,“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律例早就被扔进了坟堆,和有些人的骨气一起被埋葬。”
他的最后一句话,薛含桃听的半懂不懂,好奇地问,“那如果把律例从坟堆里面挖出来,骨气还可以回来吗?”
坟堆里面肯定有人的骨头,头骨脊骨都有,可是骨气虚无缥缈,怎么才能找回来。
崔伯翀摸了摸她的脸颊,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想知道的话,你同样可以试一试。”
“啊?我不行的,”薛含桃疯狂摇头,她只会识字作画,不懂律法,而且是一个女子,“一开始若非我抄字比别人清晰,价钱也更低一些,还有…宋熹的保证,县城的掌柜根本不会要一个女子抄的书。”
“因为现在的你和从前不同。”听完她带着慌乱的解释,崔伯翀拿出那个印章放在她的手心,低沉的语气像是在她的耳边蛊惑。
“现在的你可以拥有权力,你,包括你的堂姐,将来能做到的更多。”
薛含桃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忽然觉得面前的他又从神明变成了妖魔,呆呆地回不过神。
也就是这时,进城的检查轮到了他们。
虽然不是之前那辆镶嵌着汉白玉的马车,但他们眼下所乘依旧能看出不凡,内敛庄重。
官兵的举动便有些迟疑,检查起来也十分小心,先是问过罗承武他们是否排错了位置,得到他摇头的回应后才说只将马车打开一条缝便行。
罗承武不是磨蹭的性子,直接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薛含桃下意识地看向守城的官兵,发现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很陌生,不止是不识得她的那种陌生,还有她眼中的陌生。
同样的两个人,一般陌生。
这一刻的薛含桃好似明悟了一些东西,不一样了,好一会儿进了城她捧着自己的脸颊,又呆呆地看回崔世子。
“世子,我,我变了吗?”她后知后觉,望着自己的身上,烟霞色织锦长裙是世子要她换上的,脖间佩戴的粉玺珠链,手腕挂着的桂花镯子……虽然依旧能称作简朴,和堂姐仪静县主她们的穿着打扮没法比,但比她之前奢侈太多了。
“一颗桃子想如何改变。”崔伯翀冷淡地掀了掀眼皮,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方才守城官兵眼中的惊艳即便很快被压了下去,但他咬着牙根,心头仍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暴虐。
是他的桃子,从一颗被人嫌弃的干巴桃子养成了现在这般白里透粉的香甜模样,任何人都别想将她抢去。
便是垂涎地多看一眼,他也无法忍受。
崔伯翀沉下了脸,神色阴冷,马车离了城门很远也没有缓和。
薛含桃看出他的不对劲,以为他的身体又不舒服了,心中急的团团转。
她想到世子书房里面的那些汤碗,又回忆起从前他抱着自己小憩的场景,焦躁之下,伸开两只胳膊。
身形单薄的她直起身,费劲抱住了他的肩膀,小声地重复,“不疼,我会永远陪着世子的。”
比不过能续命的丹药,仅能给他一些稀少的温暖,但这已经是她想到的唯一办法。
别扭怪异的姿态一直持续到定国公府的门口。
崔伯翀抬眸,看到她眼中的虔诚,心头的暴虐慢慢消失。
“害怕吗?”他问。
当然怕,怕希望落空,怕她又一次被灰溜溜地赶出去。
薛含桃松开手臂,找到陶罐抱在怀里,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怕。
话未出口,她也发现了淡紫色的花芽。
黄豆大小。
第54章 “鬼,杀了那个鬼!”……
薛含桃愣住了,她不知如何反应,看一眼怀中的陶罐,又看一眼。
“这是什么?”她傻了一般,低声喃喃地问。
“花芽,它快要开花了,多则一月,少则八九天。”男子的嗓音低低传来,带着几分微妙的不虞,“松开我,抱着你的宝贝就不怕了?”
这是花芽,种子快要开花了……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薛含桃的一切,她的呼吸不由停止。
在她强撑着底气遮挡心虚时,在她又一次踏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时,她终于看到了真真实实的希望。
它并未落空,像是夜晚的月光一样为她照明前路。
被她捡回来用心照顾的种子长出花芽要开花了,开出的花可以治好世子的旧伤。
这一刻,薛含桃仿若一个只会哭和笑的孩童,她紧紧地,用力地抱住陶罐,黑莹莹的笑眼中含着泪光,大声道。
“只要有它,我就不怕!”
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找到了清甜的泉水,像是被困在网中的蝴蝶奋力一振飞向了美丽的花丛,像是迷雾中丢失方向的孤舟突遇一道绚烂的朝霞。
她确实不再害怕。
五天后,这份希望将是她奉给神明最好的新年礼物。
“啧,再吼一声,我就把它给扔了。”崔伯翀看她又哭又笑抱着陶罐不撒手的样子,捉住她湿漉漉的小脸擦了擦,出口威胁。
“不!”薛含桃吸了吸鼻子,立刻警惕地弓起腰,将陶罐护地更紧。
世子是神明,是妖魔,反正不是人,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它不是桃子准备送给我的供奉吗?”她越是紧张,崔伯翀的表情越是冷淡。
“还…不到时候,再等一等,好不好?”桃子一边护着陶罐,一边战战兢兢地讨好,“我们快进去吧。”
“我想念我和世子的家了。”
不止是家,还有这里的人,果儿姐姐,方大哥,玉蘅,文玑等等!
一个“家”字,软化了崔伯翀冷硬的心肠,他打开马车的车门,抱着她一起下去。
大黑狗紧随其后,毛发中的一抹金色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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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抱着,我自己走。”
薛含桃踏入定国公府的大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欢喜稍有平复,紧绷的身体也悄悄放松下来。
走着走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口气虚下去。
“世,世子,”她结结巴巴地瞧身旁男人的脸色,“那封和离书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听到和离二字,崔伯翀的眉心狠跳了一下,他垂眸看她没有回答,但凉凉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
看你这颗桃子做的好事!
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含桃顿时跌入了深渊,眼神发直,抱着陶罐走进东院的时候还险些撞到了门。
幸而崔伯翀及时伸出手臂,捞住了她的腰。
薛含桃默默地站稳身体,还想问他宫中的陛下和堂姐又是如何反应,她在青石县的时候没有听到半句风声。
“娘子!”这时,一声饱含激动的呼喊由远及近地传来。
果儿得到他们回来的消息,眼泪汪汪地跑了过来,看到薛含桃的那一刻差一点嚎啕大哭。
“娘子你太狠心了,明明我和阿凶都是你的陪嫁,你离开京城却只把阿凶带走!”果儿太委屈了,谁知道她只是出去了一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娘子和大黑狗就都不见了,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接着方管事又不准她离开东院,算是另类地将她软禁起来。虽然他明着告诉她,过上十天半个月便会放她自由,但心里不安的果儿如何肯罢休,她大吵大闹骂完方振又骂定国公府,扬言等她出去一定到宫里求薛贵妃和陛下做主。
方振沉着脸将小院的房契给她,又给她看了和离书,她知道了娘子离开的真相,才安静下来。不过同时她的心里半信半疑,她还不知道她家娘子是什么人吗?怎么可能因为崔世子患有重症而和离,再者这是陛下赐婚!
果儿恐慌不止,陛下若降罪她家娘子很难保全自己,最后她想了想决定偷逃出去,只有贵妃娘娘可以救娘子的命。
可惜,她被当场抓个正着,然后一直被关到…方振离开的那天。他和果儿说世子已经去寻她家娘子,让果儿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风声传出去,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儿看到方振苍白的脸色,虽然依旧不明白内情,但这一次她聪明地噤了声。
于是,一个多月后的现在,她等到了薛含桃回来。
“果儿姐姐,对不起。”薛含桃垂着脸羞愧难当,抛弃果儿是事实,她无可辩驳。
“我知道娘子不想要连累我,可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如让我跟着娘子离开呢。”果儿伤心地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流,要薛含桃答应若是还有下一次必须带上她。
“就算跟着娘子吃不饱穿不暖,我也乐意!”她放出豪言壮语,实际上脸庞比薛含桃离开时更圆了一些。
毕竟被关起来一个多月,只能在一处庭院活动,消遣唯独剩下吃喝,不胖也难。
“嗯,若我还离开京城一定提前告诉果儿姐姐。”薛含桃因为愧疚对她百依百顺,没注意到会带来别的不妥。
她的话音落下,手腕便被握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让她觉得微痛微麻。
“哦,说够了吗?”崔伯翀平静地开口,宫里送来的人不懂规矩,还是送回去的好。
“世子恕罪,”果儿被他淡淡睨视一眼,慌忙止了泪水,缩着脖子跪下。
崔世子已经不再是从前温和疏离的主君,果儿知道方管事并非是出府办事而是被从世子的身边赶了出去。
不止他,包括玉蘅和几个熟脸也都消失不见,现在东院剩下的人沉默地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果儿深深后怕,闭紧了嘴巴。
“果儿姐姐只是担心我,我以后离开京城肯定是和世子一起啊。”薛含桃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引起了身边男人的不满,她急忙找补,主动往正房走去。
果儿带着大黑狗识趣地离开。
桃子薄弱的身躯努力地拉着他,小声承认全是她的错误。她不该写下和离书,她不该轻易放弃世子,她其实可以脸皮再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