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内里多以红、白二色为主,颜色简单且不显压抑。两丈长的镂空山川屏风后便是床榻,圆形的,用罕见的蓝紫色魔石雕刻而成。
  楚蘅躺在上面,尚能空余五分之三的空间。
  晏空青进去后,楚蘅还在睡着,侧躺着面朝里面,看不到面容,很安分的样子。
  这个想法刚从晏空青的脑中诞生,就被剥夺了逗留的权利。毕竟楚蘅可算不上安分,这个闻所未闻的告示引起的动乱便是印证。
  想到这,他的嘴角很不明显地抽动了几下,向前走了半步,伸手将下滑的被褥往上拉,却在下一瞬被抓住了手腕。
  楚蘅借力握住晏空青的手腕,翻身坐起,行云流水,那张就算做了让人牙痒痒的事情也不会让人牙痒痒的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做得不错啊,晏空青。”
  晏空青恍惚了几下,嗯了一声,又问:“不是睡了吗?”
  “没招啊,心里还牵挂这件事呢。”楚蘅歪着头。
  “断恶告诉你的?”
  “断恶告诉我的,否则我还不知上神如此体贴,看来日后本君得对你多加关注。”楚蘅眉头轻轻一挑,勾着晏空青的袖口,附身靠近,极轻的声音从晏空青的耳边吹过,“神君为我分忧,可要什么奖赏?”
  晏空青极其不解风情,他侧过头,“魔君给我一容身之处,我自得为魔君分忧。但还望魔君注意分寸。”
  “是吗?”楚蘅不解,笑着靠回床榻之上,“很没分寸吗?”
  晏空青从袖口抽出本《魔君和上神不得不说的故事》,低头翻看,“是我觉得不妥。”
  楚蘅笑得眼睛弯弯,越看晏空青越觉得有趣,“好呢,你那话本可看完了?”
  “尚未。”
  楚蘅点着头,目前的话本只完善到第一话,晏空青手上虽有初稿,但晦涩难懂,楚蘅当初瞎编了许多,想起后面的情节,楚蘅不由有些想笑,“那神君可得好好研究,毕竟后面还有更没分寸的。”
  楚蘅歪着头,眼睛里尽是揶揄。晏空青看了许久也没看懂什么,更是不再说话。
  后来楚蘅自行更衣,也没再故意说出些什么很是“过分”的话来。楚蘅得空反思了几分,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属实不妥,晏空青本就不爱说话,万一玩得过火,彻底没了话音,那楚蘅肯定万分的后悔。
  拿捏分寸。
  拿捏分寸!
  拿捏……
  楚蘅默念着这个词,决定将其奉为圭臬。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内卷风气之下,魔族人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不过片刻,黑袍去而又返,带着几位值守城门的魔族人在前殿等候。
  楚蘅将头发高高束起,身着符合魔君身份的暗红色装束,长袍表面烈焰浮动,正中央镶嵌着三十六颗顶级黑紫色魔石,排列成魔族圣火形状,显得威严又庄重。
  他在高位上正襟危坐,语气正经,“带上来。”
  两位城门护卫早已神志不清,浑身散发着魔族特有的紫色光芒,被黑袍们架着抬近,方便魔君仔细查看。
  间隙间,楚蘅在心里默念断恶的名字,使了个眼色。
  断恶瞬间化为一团红色烟雾,萦绕于楚蘅手心。
  楚蘅轻轻抬手,虚虚在守卫头顶施了个自创的法术,神色凝重。
  “是魇。”断恶不愧是陪着前魔君从幽冥之地厮杀回来的利器,见多识广,立马便给出答案。
  “好断恶。”楚蘅在心里狂热地夸赞断恶,面上依旧正经无比,和那位正在二十一世纪寻找挚友的魔君如出一辙,他将断恶的话重复了一遍,又结合看过的那些书籍扩展了几句,“是魇,魇魔一族,以身为局,造梦成魇,凡困入其中,非斩灭魇魔真身,不得出。”
  断恶听到那一句夸赞的话,感到兴奋,刀身变红,而后又冷静一些,看着楚蘅游刃有余,说辞正经,有些震惊,刀身在不停颤抖。
  “嗯?怎么了你?”楚蘅瞥了一眼断恶,“难道错了?不应该啊。”
  断恶声音很轻,听得楚蘅心酸,“主人说,你就是魔君,我原先不觉得,现在似乎真的如他所言。”
  楚蘅轻轻舒了一口气,放弃了对自己专业背剧本能力的怀疑,而后又开始自责,身为演员,遇事质疑自己的傍身能力,这万万不可。最后他才开始安慰,“实在不行睹我思人,反正长相一样,他是何种姿态,我也可以模仿。”
  其实这种情绪极为正常,这种行为也无可厚非。
  楚蘅也曾在感觉不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时在仅有的三个朋友身上寻找寄托,他也曾看着晏空青和柴应元斗嘴想起自己和经纪人斗智斗勇的场景。无非是一份情感依托,一个支撑自己兴高采烈地走下去的锚点,又有何不可?
  “不,你很好,我会自己调理情绪的,你只需做你。”断恶偷偷晃悠了两下,看起来像是恢复不少。
  楚蘅只好由着它来。
  知道被何物所困后,殿内一片寂静。
  楚蘅皱眉,开始回忆书里介绍的内容。书里所说,魇魔在千年前猖獗万分,后被魔君封印,受伏后百年不再作乱,便可作为普通魔族人在城中生活。
  可此次又为何故?
  集群发难,数百人被困于梦魇,一旦三日内未能逃出,便再无逃生之日。被困之人只能在幻境里感受着自己的行动,灵魂剥离□□,清楚地看着自己耽于噩梦,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瘦削、枯败,最后变成魇魔的食物。
  书上没写解脱之法,又或许是记录了但楚蘅还没看到,总之眼前的一切对楚蘅来说算得上棘手。
  楚蘅紧盯着其中一位双目紧闭的护卫,思绪持续发散,还是决定求助于后院那两位,一位见多识广,另一位虽无记忆,但也能暂排忧思。
  “先将陷入梦魇的族人安置妥当,具体解决之法容后再议……”
  话音未落,楚蘅的手忽地被紧紧攥住往下拉扯。
  楚蘅低头,只见得刚刚还闭得很死的那双眼睛倏忽瞪大,眼眶内白茫茫一片。
  瞬息之间,周围景色突变。
  第5章 黄粱一梦横刀一劈
  高楼林立,霓虹闪耀,淮城最高的那座大厦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挂着新晋影帝的代言广告。
  那人身穿真空西服,银色项链垂挂颈间,他在显示屏上旋转舞动,起跳后在空中旋转半圈,落地后仰起头看着外面,视线直直穿过马路,和站立的楚蘅对视。
  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再清楚不过的代言。那分明就是自己,楚蘅意识到这点后心下一颤。
  随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喂,楚小蘅呐,怎么又出门了,您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狗仔就等着拿您的一手消息卖个高价吗?”
  “怎么不说话了?我没怪你啊,这段时间的商务和剧本邀约我能推就推了的。”
  “喂?别又假装没听见,你刚出院没几天,赶紧回。”
  楚蘅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盯着手机上的通话界面,越来越弄不明白。
  这是魇魔所造的幻境?
  如此逼真,竟然还能一比一刻画出现代的场景,还真是神通广大。
  楚蘅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破解之法,索性按照电话里经纪人的指示,沿着香樟大道,走回自己的别墅。
  这里的时光似乎流逝很慢,明明在魔界的日子快占据了其中一张日历,这儿却好像只是过了三天。香樟叶绿得像宝石,挂在树梢,下垂、随风摇晃。
  别墅里的陈设还是之前的模样,他输入密码进入时,扫了一眼,除了看见茶几上多了一堆看着像过新年时串门带来的礼品样式的东西,就只看见坐在皮质沙发上的经纪人。
  “病好了没,就跑出去,你演着演着还真入戏了啊!”经纪人黎姐语速向来很快,机关枪似的,让人没办法第一时间接上,而第二时间便只能洗耳恭听,“都说了那部戏不着急不着急,你还非得天天穿着这件衣服,穿就穿了,你还跑出去。服化道还没宣发,你就漏了个大底。早说你这种入戏方式有问题,怎么不说了?没话说了吧,那证明我说的都是对的。”
  楚蘅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魔界服饰并没有消失,却成为了黎姐口中下一部剧的服饰。他也没怎么惊讶,走到沙发边往黎姐那边挪动了一段距离,盯着黎姐的眼睛,可怜又无助,“我错了我错了,黎姐理解理解我啦。”
  “又来,总拿你没招。”黎姐无奈摇头,拿他没什么办法。
  楚蘅笑了一下,收起眼神戏,开始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在心里呼叫,“断恶?断小恶?小断恶?”
  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痕迹。
  楚蘅试着摊开手心,也没看见那团红色烟雾,不由地有些想念。也不知道魔界那边如何了,柴应元是不是在寻找破解之法,断恶在哪里,晏空青又在做什么。
  想到这些,楚蘅自嘲一笑,感觉自己有点当白眼狼的潜质,竟然对相处不过一月的人产生了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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